習慣性的提前交了考卷,但是這次沒被允許提前出考場,喬墨乾脆把課桌裡的一套化學題集翻了出來,在監考老師的目光下繼續研究。
等到監考的老師帶著試卷走了之後,原本靜默的教室頓時喧鬧的如同大街。
喬墨皺了皺眉,把手上的筆放了下來,連續做了幾個小時的試卷,就算是她也感覺有點累了。
她轉頭看向窗外,想要換個視角,遠眺一下,卻看到門口那熟悉的一頭卷翹的發,雖然不顯眼,卻是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剛好出現的,還是那熟悉的黑框眼鏡,偏瘦的少年身影。
他仿佛是在找人,目光在教室裡游移的漂浮著,眼角卻看著喬墨這邊,和正好看過來的喬墨對了個正著,好險纔崩住了沒臉紅。
喬墨平淡的看過去,對方卻仿佛整個人被點亮了一般。
有點像自己每次回家時都能看到的那只蹲在玄關等自己的貓,喬墨有點手癢。
『喬……喬墨,你好啊!』然後喬墨的桌子被人點了一下,清甜而帶著遲疑的女聲拉回了喬墨的注意力。
喬墨平靜的收回目光,仿佛剛剛只是非常隨意的一眼。
她做事一向專注,就連和人說話也是,她端正的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半點沒有被打擾的意思。
『你好……聞蔓。』她記得她,是她的前桌,很漂亮的女孩子,明艷開朗永遠能笑著飛速融入各種場合,那是她所遠遠不能及的天賦親和力。
她喜歡她,或者說是羡慕?
也可能是無法融入社交的自己一種微妙的孤獨感。
雖然不嚴重,但是會讓她在面對這樣的人多了一點耐心。
在自己喊出她的名字的時候明顯看到對方放松了一點,雖然喬墨的本意並沒有在眼神上對對方施加壓力,只是平靜的用帶著疑問的眼神直視著對方,但是被對方看著的聞蔓卻感覺亞歷山大。
聞蔓深吸一口氣,嬌俏的空氣劉海下的眼神越發的堅定。
一向冷淡的學霸都能記住她的名字,有什麼好怕的,不能苟,穩住,我們能贏!
『喬墨,今天最後考物理的時候,第七道選擇題你選的什麼啊?』
喬墨不假思索:『選c』
聞蔓聽到這個立刻急了,原本就渾圓的杏仁眼不由的瞪大了,仿佛漫畫人物一樣,還追加了一個石化效果,滿眼的飽受打擊。
顧不得剛剛還緊張的心情,即使在心裡已經認同了學霸的話,還是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不死心的追問:『怎麼是c啊,那個題不應該是d嗎?』
『那個題看著像課本上的原題換了數字,其實是出題老師設了個陷阱,對應的公式應該是這個……』喬墨從旁邊翻出課本,熟練的翻到對應頁面,指給聞蔓看:『如果沒注意審題的話就會看錯,正確答案是c。』
『啊!』聞蔓欲哭無淚的看著喬墨指給她的題,知道自己這分肯定是丟了,顧不得傷心連忙追問下一道題:『那倒數第三道題你是怎麼做的啊?』
喬墨一邊復述著題目,一邊自然的拿出草稿紙,在上面把公式寫出來,解題過程全部仔細拆分解釋給聞蔓聽。
她說的很細,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把題目相關的部分復習了一遍,越講心裡越是透徹。
原本因為害怕喬墨過於冷淡不肯講題站在聞蔓後面觀望的人也跟著湊了上來,目光灼灼的看喬墨將那些復雜的難題仔細的拆分成平常的知識點,原本不懂的地方霎時越聽越明。
站在門口的韓覺眼睜睜看著眾人圍成一團將喬墨的身影淹沒,剛剛還能對視的人現在連那個紮著高馬尾的發頂都看不清了,臉上的潮紅還沒來得及蔓延開來就慢慢的褪去了。
看著前面那一片,顯然一時半會是不會散了。
起碼要搭上話啊!剛剛明明都要對上眼神了!!!
說不定有機會,找她問個問題什麼的也好啊!!!
雖然夢裡已經說話牽手都做過了,但是總不能真的想著夢裡什麼都有,現實就不努力了啊!
她都不認識你!!!
韓覺內心瘋狂的哀嚎著,整個人卻好像被抽空了氣的氣球一樣,連肩膀也忍不住垮了下來。。
看著圍在喬墨面前的人,他心裡五味陳雜。
來的借口也全部都忘記了,轉身打算回教室,突然手上一空,肩上一重,韓覺拿著的筆記本被人抽了出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哎,我在這啊!阿覺你怎麼這會纔來啊!不是說午休結束之前……』韓濬看著堂弟那兩個黑框眼鏡都遮不住黑眼圈,到嘴的話默默的自己吞了回去。
這倒霉孩子哎!
『又沒睡好?』韓濬同情的看著最近因為睡不好,已經快進化成國寶的堂弟。
『要不讓小姨給你熬點安神的中藥試試,你這天天睡不好也不是事啊!』
『不用了。』韓覺無精打采的任由韓濬搭著往回走:『這樣也挺好的。』
『好個鬼啊!我都給你補習半個月了,回頭你成績再不上來,我媽肯定要錘死我……』幫堂弟補習補到頭皮發麻的韓濬恨不得把那些知識點變成實體狠狠的塞進他的腦子裡。
他是真的搞不懂,明明這個弟弟玩起音樂來一點就通,出神入化,但是一到學習上,完全就是一棵朽木啊朽木。
……
直到班主任回來後,圍著喬墨找她講題的同學纔戀戀不捨的散去,看向喬墨的眼神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講解完題的喬墨滿意的收起了筆記本。
因為過分專注學習,大多數時候她都沒有時間去社交,在不浪費時間的前提下能和同學說會話,還能鞏固下之前的知識點,把各種題拆分成更加簡單清晰的模式組合出來也是一種新的難點攻克。
雙贏!
學校的自習課是自願模式的,班主任總結完後大家就一哄而散了,還待在教室的幾個基本是都是寄宿生。
喬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想在晚高峰和大家一起擠公交,她家裡父母一向下班的晚,算了算時間,准備把做到一半的化學題集做完再回家。
等刷完題,剛好到了7點半,天色已經黑透,整個學校除了寄宿生已經幾乎快沒有人了,白熾燈下冷冷清清,整個學校都顯得空蕩蕩的。
喬墨收拾著東西向公交站那邊走去,復清中學這邊雖然是起點站,但是往前是新修的車站,公交會從那邊過來,所以還是要在公交亭這邊等車。
等她快走到公交站時,遠遠的就看到一輛空蕩蕩的公交遠去的背影,眼看著是趕不上了。
下一趟還有十分鍾,她不由的放慢了腳步。
喬墨已經做好一個人等車的准備,卻遠遠的看見公交亭那邊已經有人了。
在黯淡的路燈映襯下,少年蓬松的頭發看起來毛茸茸的,只要一伸手就能厚厚的壓下去一樣。昨晚上的手感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現在看上去卻能感覺一定非常好摸。
他安靜的坐在橫凳上,一雙大長腿安靜的並攏著,如果不是微垮的肩膀和彎著的背幾乎要讓他肩上的包滑下來,下半身還算端正到拘束。
只是對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被拋棄被冷落的樣子,失落又沮喪。
聽到腳步聲,對方不由的抬起頭,在看到喬墨的瞬間渾身就僵硬的如同雕塑,然後強迫著自己放松,手指仿佛帶著什麼奇特的節奏一樣在腿上小弧度的敲擊著,透露著一股不知所措。
眼睛卻飛快的亮了起來,即使是厚厚的鏡片也阻擋不住他眼底亮起的光。
喬墨在離對方不遠的另一根橫凳上坐著,雙腿並攏,脊背挺直,姿勢端正的和坐在教室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心思卻微妙的偏移到了對方的手指上。
之前都沒注意,而現在驚鴻一眼她纔發現,對方的手指十分的漂亮,在黯淡的燈光下依舊瑩白,指節修長有力,帶著節奏和力量感。
韓覺掃了一眼少女認真的側臉,不敢多看,怕對方發覺,但是原本垮下去的身姿悄悄的變得端正了。
即使對方並不在意,在在力所能及的的地方,他還是希望自己能表現的更好一點。
只要想到對方和他只有不到三米的距離,而且是兩個人單獨坐在一起,他的心裡就充盈將溢的歡喜,幾乎連空氣都變得順眼了。
他只恨不得公交永遠不來,這樣他就能一直坐在她的身邊。
她偏頭看了一眼那個毛茸茸的少年,雖然他已經再三打擾了她很多次了,但是從現實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現在彼此並不認識。
也許是夜晚的風太舒服,也許是今天腦力使用過度。
想到剛剛那遠去的公交,也可能是他笨拙的留守行為勾起了她久違的一絲興趣。
讓她突然對對方起了一點好奇心。
她天性冷淡,卻羡慕情緒外放,情感熾烈的人,比如聞蔓。
而眼前這個人還是能在某種情況下精神和自己產生共振導致自己被他拉入夢境的人。
如果不理他的話,今晚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麼樣的夢來接近自己了。
現在,在不耽誤自己的情況下,她還是願意抽出幾分鍾的時間,陪貓玩一會。
『你也這麼晚回去嗎?』她出聲問道。
韓覺不敢相信耳邊出現的聲音,幾乎以為是幻聽,或者夢境的投影照到現實,他的手受驚一般的蜷縮著握緊了衣角,轉頭驚訝的看著少女。
她拿著手機,手機屏幕銀白色的光照亮了她的臉,或許是光線折射導致陰影分布產生的視覺失誤,融化了她一貫的冷靜自持,這樣姿勢讓她頰邊殘留的一絲嬰兒肥變得明顯,有種溫和的錯覺在眼底滋生。
他的舉動讓她覺得莫名的愉悅。
她在看著自己,她在等自己的回答。
韓覺感覺只要遇到喬墨就會在自己的心裡瘋狂亂跑的那只鹿,現在已經快給撞死了。
『嗯,是,是啊。』韓覺磕磕絆絆的回答著,然後懊惱的咬住了下脣,感覺自己的表現丟臉至極。
莎士比亞說:一個人沒有第二次給他人第一印象的機會。
而現在,他無疑表現的很糟糕,這讓他越發的焦慮。
他的頭發現在有沒有炸開?
他還沒去配隱形眼鏡,帶著的是厚重丑爆的黑框眼鏡。
他連校服都沒好好穿整齊,因為太熱還把袖子挽到了手臂,看起一定很沒教養。
就連腳上的鞋都是前天纔洗過,不知道這兩天有沒有弄髒。
甚至在發現她過來之前他還用難看的姿勢坐在這裡,毫無形象可言。
韓覺現在就恨不得時光倒回,他要把現在的自己掐死,然後從早上開始把他全身上下每一部分都收拾到最好,然後等待她的檢閱。
他飛快的看了一眼少女,再看到對方還在看著自己的時候,忍不住想別過臉去。
韓覺克制著自己想要別過臉去的沖動,強迫自己直視少女的目光,但是眼神還是忍不住渙散的落在她眼睛以下的地方,避開了目光的直視,整個出現在對方視線裡的肌膚都仿佛要燃燒了一樣。
『我好像見過你,你是隔壁四班的嗎?』仿佛是對躲在角落裡的貓輕揚著裝了貓食的盤子,她看見了貓的躍躍欲試和驚慌失措的膽怯,卻毫不在意的放輕了語氣,繼續主導著話題。
『我是四班的韓覺。』韓覺對著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臉上克制不住的泛起不合時宜的顏色,頭上的原本被梳齊的呆毛輕盈的翹起了一角,仿佛等著人去撫平。
『韓覺……』她好像在琢磨著這兩個音對應的應該是那兩個字。
他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輾轉輕柔的念出來,韓覺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往上沖上去,巨大的幸福包圍著他,他的手指無意識的在跳動著,恨不得現在面前就有一臺鋼琴,然後他會將他全部的心意,那些無法出口的感情用樂曲統統傾瀉而出。
『我是三班的喬墨。』她輕聲說出自己的名字,和韓覺交換了姓名。
話題告一段落,她看了一眼那根翹起的呆毛,忍著想要撫平的沖動,結束了話題不再繼續。
對於貓,尤其是膽小的貓,在陌生的環境,不能過於親近,這樣的距離就已經足夠。
只是簡單的幾句對話,對面的少年卻好像陷入了一種茫茫然的感覺之中,仿佛腳踩在雲端。
她主動和我說話了。
這樣,算是認識了吧。
他這樣想著,嘴角卻是不由自主的裂開了笑,怕被對方發現而連忙別過臉去,想要雙手捂住臉,手伸到一半又匆忙的別過來。
看到喬墨已經低頭開始看手機不再說話的時候,少年的心底閃過一絲失落,但是更多還是如同飄在雲端一般滿溢而出的歡愉。
因為今天做了一天的卷子,難得想要放松的喬墨打開了每天隨機推送文章的閱讀軟件。
她的眼角掃了一眼只是坐在那邊就已經渾身透著快樂的少年,有些費解和羡慕。
他好像很容易就能快樂起來?
她雖然不太能理解這種心情,但是只是這樣看著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跟著變的輕松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手機的界面上。
……
hagladknowsnothingofitsvaluefortheworld.
他們滿心歡樂,卻渾然不知這樣的歡樂對於世界的價值.
……
公交到了,起點站上車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如既往的暈車,她閉著眼睛靠著窗,依稀能感覺到某個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平靜而溫暖,讓人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下來。
韓覺坐在她後面的位置,安靜而無聲的守護著。
搖晃的公交穿過無人的工業區,穿過人聲漸多的商業區,駛向了安靜的居民區,待歸途的旅人紛紛離去後奔向了終點的車站安眠。
當晚,喬墨沒有再被夢境糾纏,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ps:Theygladwithagladknowsnothingofitsvaluefortheworld.
他們滿心歡樂,卻渾然不知這樣的歡樂對於世界的價值.——出自泰戈爾《新月集·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