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色匆匆出了府,挑了辆最不起眼的乌皮小车,连车夫也未带,刘公子亲自驾了车,朝城外驶去。
事出突然,出了府门,李玄慈丢了颗碎银便牵了别人的马,十六与他如一对贼夫妻一般,默契地伸了手,李玄慈轻轻一拽,二人便上了马。
马车绕了不知多少路,经过繁华的市集,也穿过僻静的街角,中间甚至还特意钻了条极窄的小巷,将将够一辆小车通过,往来一眼可及,若是跟了人,半点藏不住。
可李玄慈马上功夫不错,眼力更不错,一路远远跟着,硬是没让发现,却也没跟丢,到了小巷子,也只勒了马思索片刻,便不知从哪处绕了道,最后是守在那条巷子外,等马车磕磕绊绊钻出来的。
十六暗暗瞧了这人一眼,他自小虽说长在京城,可原来一直住在宫里,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把这抹角拐弯、纵横如蛛网的小路都摸得如此清楚。
想来这传说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尊贵无匹的小王爷,自小的位子坐得也没那么容易。
他们一路跟到了京郊。
马车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极荒凉的庙前,说是庙,不如说就是破瓦罩着几堵残墙,上面落的灰,全刮下来,再掺些水,都够将这破庙再翻修一遍的。
可即便是这么破败的地方,小车停下看了眼后,仍然绕到了后门,刘大人才下了车,带着儿子扣了门。
可原来并没有锁,轻轻一碰,便吱吱呀呀叫着半开了洞门,只是缝只开了一点,便止住了,是门后抵着半块破了的石狮子,挡住了去路。
正好容得下身量窄些的人进去,刘大人是高官,宰相肚里能撑船,便是不到宰相,肚子也能过人走马了,那小小的缝隙一看便有些难为人了。
于是刘大人退了些距离,让刘公子跨了一脚进去,想将那石狮子块搬开。
可刘公子刚刚隐没于门后,青灰色的袍子角都还留在门外,却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歪,飞快地坠了下去。
刘大人反应倒也快,伸手便揪住了儿子还留在外面的袍角,可他两只手抓着自己儿子抓得越紧,自己便越无力反抗,也无从躲避。
但即便这样,父亲也到底不能松开亲儿的袍角。
下一刻,刘大人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如刘公子一样朝门里瘫软下去,门缝迅速打开了,将二人一起吞了进去,随着一阵锁链哐当之声,随即彻底关上了。
十六两人隐在远处的树上,早在变故发生时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如同入了热锅的蛙子一样,几次欲跃,都被李玄慈按下了。
等终于安静下来,她悄声问:“如今可都进去了,看动作,里面的人怕是老练得很,你也不怕把人给跟丢了?”
“拢共就在这破庙里,能丢到哪去?刚才出去,岂不打草惊蛇。”
李玄慈却只轻轻掸了下一路马上奔波在袖口留下的灰,“何况若真是能耐的,也不用耍这些无谓的招数。”
这倒是,十六点点头,先是挟持女眷,还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迫人不得不悄悄前来,随即又设下这样的陷阱,石狮子沉重,二人同行,自然会让年轻的那个去搬,叫人卡在门中间,动弹不得又难以防御,最后更是以亲儿为饵,让父亲陷入两难,既舍不得松手,便无法回击或躲避,只能让自己也一同陷入囹圄。
她眉间动了动,这样的陷阱,似乎藏着些诛心的恶意,仿佛偏要看父子骨肉间硬生生要彼此取舍。
这不像是个能搅弄风云的高人,反倒像个潜在阴湿里、满身污糟的小人,能做出来的事。
况且李玄慈看起来如此游刃有余,想必人应该是丢不了的,他说得也对,是得当心不要打草惊蛇。
可刚说完这话,李玄慈便起身打算进去,十六有些懵地拉住他。
“不是说不打草惊蛇吗?”
“数数地上车辙。”李玄慈只道。
十六这才探出半边身子,摇摇欲坠地吊在树上,一道、两道、叁道……八道。
再掐指一算,便明白了。
之前传出府中小姐生病的,一共便是八家。
人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