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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饶 - 第126章

    程毅家离她所住的地方不算远,只要路上不堵车,十来分钟便能到小区门口。她搭乘着出租车直至小区门口,撑着伞从车里下来,从晦暗不明的灯光下还能看到停摆在一旁打着车灯的黑色宾利。
    斜风而飘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凉飕飕的触感从面料传至肌肤。这么晚的时间,遇上这么个天气,自己也打算歇息,却被人硬生生的从床上叫过来,放谁身上都窝火。
    赵又欢沉着脸,撑伞从门卫室路过。
    朦胧而又黑暗的雨夜里,她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区里,静静地听着雨水噼里啪啦打到伞面上的声音,偶尔有一些顺着伞面下滑又滴落在地面上,反溅湿她的裤脚。
    尔后走到自己所住的楼层门口,关了伞,踏上楼梯,一步一步的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直到自己所住的家门口,才猛然回过头朝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冷声道:“祁律,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会发光,那种咄咄逼人的光芒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直直地指向他的心脏让他在霎那间大脑一片混乱。
    祁律没想到她会突然回过头来,那一瞬间的措手不及让他略微一滞,又很快的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他刚才就扒着门卫室的窗口连连唤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反应,还就这么熟视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四楼的声控灯坏了还没找人来修,她只能看见他站在楼梯上的模糊身影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她抬起下鄂冷笑道:“你不是非要让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怎么还那么多事?”
    “我……”他一时无声,自觉有些内疚的缩了缩脑袋,两只眼睛却仍然落在她的身上。
    赵又欢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
    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给了他罪受。明明是个恶人,却还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良善的样子,真他妈恶心。
    她胸腔里怀着一份怒火不断在燃烧,一想到之前他整天来楼下蹲自己的事情也更加烦躁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厉声道:“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来找我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手臂,被她厌恶的一把推开,一时之间没稳住阵脚,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摔去,重重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随即闷哼一声,没了声音。
    她站在门口处,冷冷地盯着躺在水泥地上的男人,想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不过好几分钟过去,也没看他有任何略微的动静。
    这栋老楼房的楼梯并不长,只有几层而已,所以她笃定他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毕竟这种坚硬的水泥地面不是一般人的身体能扛住的,一不小心脑袋要是磕到了什么地方,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她巴不得他死,只不过要死也不应该死在自己的面前,晦气!
    赵又欢终于挪了挪脚步,轻轻地走下楼梯,皱着眉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身体:“祁律?”
    没反应。
    她深呼吸一口,蹲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他的脑袋附近照了照。
    还好,没有血。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俊脸上,从紧闭的双眸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瘦脱形了的双颊。除了额头的淤青和下巴有一处被划了一条血线之外,没有多余的伤口。
    只不过既然没什么大问题,怎么还不醒?
    她皱着眉,将食指伸到他鼻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什么问题,估计是晕过去了而已。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找谁来把他带走,她也不会傻到去联系祁严。
    赵又欢没办法,只好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半扛在自己的身上,本以为这一米八几的高大个压在她身上会让她喘不过气来。却没想到他的体重出乎意料的轻,轻而易举的就能把他背起来。
    她开了门,刚把他丢在沙发上,正打算去接杯水喝,便看到祁律悠悠地从沙发里坐起来,捂着脑袋嚷嚷:“我脑袋好疼啊……”
    “醒了?”赵又欢将伞丢在他面前:“那就滚出去。”
    他没接,坐在沙发上不肯走:“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让我现在走?!”
    “我在你手下受过的伤还少?”她冷笑:“赶紧给我滚!”
    他瞬间哽住,随即抬眸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轻幽幽地说了一句:“……那我也没让你走啊……”
    他声音很轻,不过还是全部落在她的耳朵里。
    赵又欢沉默,抄起桌上的雨伞就想甩在他身上:“你是想跟我杠吗?”
    祁律躲过她丢过来的雨伞,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毕恭毕敬地又将它放在桌上:“我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发现血迹。但从楼梯上滚下去也是实打实的疼,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大脑便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跌在沙发里。
    “我是真的不舒服。”他坐在沙发上,略微湿润的黑眸里满是祈求的看着她:“你让我呆一晚上吧!明天早上我自己走,真的!”
    “不行。”
    引狼入室?她没那么傻。
    祁律都有些着急起来,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她:“我不动你,真的!你不相信你把房门锁上,再说了,我这副样子,怎么打得过你……”
    “我现在不舒服,如果我回去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我倒是不拖累你,但是我哥说不定赖在你头上……”
    听到祁严,赵又欢的脸色终于略微松动起来。
    不过就是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早上天不亮,就让他滚。
    想到这里,她终于松了口:“行。”
    她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不算大,祁律就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本来还打算洗个澡,换一下湿了的脏衣服睡个觉,因为他的存在让她连洗漱都一并免了,直接回卧室里锁门睡觉。
    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给了她心里不少压力。
    赵又欢对他们两兄弟向来就是避而远之,要不是因为唐和景,这辈子她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对他们的恐惧,早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就连梦中的恶鬼都是他们的模样。
    凌晨三点钟,她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喘息,随即立马去查看锁紧的房门有没有被人撬动的痕迹。
    赵又欢握住门把手摇了摇,还是很严实。
    但是忍不住口渴喝水,想去客厅里接水喝。
    她有些迟疑,下意识里对有着祁律的空间感到排斥,但只不过是一瞬又无所谓起来。
    就如祁律所说,他不过自己。
    如果今天躺在外面的是祁严她一定不会出去,但对付祁律还算绰绰有余。
    她开了门,穿着拖鞋轻声走进客厅里。
    外面的暴雨早就已经停下来,深夜的环境里鸦雀无声。借着外面隐隐透进来的灯光,她才发现沙发上没了祁律的身影!
    赵又欢猛地一惊,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让她觉得有些恐慌。如果他开门离开,她不可能不听到关门的动静。
    现在她在明处,他在暗处,这种未知的局面让她的心瞬间攥紧。
    她打量了四周一番,轻声叫了两句:“祁律?”
    没人回她。
    只不过她的目光移到沙发离阳台最近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皱着眉,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轻轻地走了过去,隐隐已经看到他高出沙发一些的黑发在轻轻的拂动:“你在干什么?”
    这时的祁律,整个人都窝成了一团,挤在那个小角落里。很难想象,他这么高大的人,竟然可以塞得进去。听见她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两下,想要隐藏住自己的存在。
    她伸出手,触碰到他的身体,才发现他竟然在发抖。
    赵又欢抿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他的身上,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由自主地偏过脑袋,但还是被看到了脸上的模样。
    他的牙齿都在发抖,整张脸苍白无比,就连唇瓣都没了一些血色,聚焦的灯光下,黑眸里的瞳孔放大了他的躁动不安,唯一鲜艳显眼的,便是他下巴处的那条伤痕。
    赵又欢皱眉,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发烧?
    他下意识的抬手躲开她的触碰,忍住身体里万蚁噬骨的疼痒,哑着声音极为吃力地说话:“……你别管我……”
    这时她才看见,他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掺杂着血液的墙灰。她猛然一惊,电筒照在墙面上,才发现一条一条用指甲划过的鲜红的血迹,惊心动魄的印入她的眼帘。
    “你到底怎么了?!”她咬牙,伸手想要掰开他抱住自己脑袋的大手一探究竟。
    发烧?过敏?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尔后她身子一僵,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滲人的念头:“祁律,你是不是犯毒瘾了?”
    相思
    他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她的话,将身子慢慢的贴紧了角落,背朝着她,脑袋埋在膝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想
    要抗拒身上痛苦难耐的毒瘾。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热潮一阵阵的席卷着躯体,四肢和大脑却感觉深陷冰窖里冷到极致,他的身体被切割成两个部分,一边
    是高寒刺骨,一边是热火朝天。
    赵又欢高举的手电筒不知何时被轻轻地放下,手机的光亮打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将她和祁律丢弃在黑暗间。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将他所有的动静都捕捉到眼里,大脑里闪过那些想要对祁律说的话都被舌头扼杀哽在喉咙里,许久后,她
    才轻声说了一句:“祁律,你疯了?”
    那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么憎恶厌恨祁律,满脑子里被不可置信填满的小角落里还有着对他的一丝怜悯。
    这绝对不是她太过圣母。
    戒毒的那段岁月在她的人生里,痛苦程度可以跟呆在祁严身边的那两年划上等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大于那段日子。
    所以她一边疯狂强制性绝望的戒毒,一边在心里深深刻印对他们二人的仇恨。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煎熬且痛苦的
    戒毒生活,都迫使她不断的成长。
    即使到现在,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毒瘾,她都没有绝对把握能完全去除,以至于连烟都不敢抽一根。
    她跪坐在沙发口的角落,双腿麻木失去任何的知觉,只一味的盯着他不断颤抖的背影。
    那种东西……他怎么敢去动那种东西。
    祁律一个贩毒制毒的人……没道理不知道那种东西对人体伤害多么高,易上瘾难戒除,一吸就是一辈子,一朝吸毒,终身戒
    毒。
    ……祁严,祁严竟然也不管着,任由他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撑着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试图想要用去掰正他的身体面对自己,不料被他挥手拍开。
    “你出来。”
    祁律仍然是窝在那个角落里死死的抱住自己,毒瘾发作到一定程度,还容易产生狂躁情绪,产生过激行为。他咬紧颤抖的牙
    关,磕磕巴巴地往外蹦出一个字又一个字:“你、你……去休息……别、别管我……”
    “休息?你还让我休息?!”她嘴角的笑意有些讥讽,紧蹙的眉头没有松懈,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有个毒瘾发作的人在我家
    里,我还能安然无恙的睡个好觉?!”
    空气有片刻的沉寂,然后她听到非常轻微的啜泣声从他的身上传来,拔高了声音,更加觉得难以置信:“你还哭?!你还觉得
    我说得不好受委屈?!”
    他不想哭的。
    在女人面前哭,是一个没有本事的懦夫行为。
    可是他太难受了,感觉自己是块肉,在急冻和铁板烧之间无缝衔接,自由切换。五脏六腑被拧成麻花状疯狂在他的身体里肆
    虐,每分每秒都在啃食他的身体,吞噬他的意志。
    他几乎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能在她面前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还被她责骂自己的不对。可是他不是有意的,他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毒瘾发作的模样……他
    的车里带了吸食的毒品,本来想偷偷下楼的……没想到被毒瘾折磨到难以行走,举步维艰,跟着就被她发现。
    赵又欢咬牙,只觉得大脑缺氧发疼的厉害。她吸过毒,也戒毒,但对于这种场面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的摸索自己
    的手机:“我要打电话报警!”
    找警察……对,找警察。
    “别!”
    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一点吞吐都没有,还留着三分意识思考。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终于将深埋在膝上的脑袋抬起来让她看
    得一清二楚,眼睛已然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毒瘾还是刚才的啜泣,瘦脱形了的双颊深陷着,一点朝气勃勃的生机都没有。
    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哀求:“你、你别报警……我、我不去……不去戒毒所……”
    “那你想怎么样?!”赵又欢咬牙怒斥,胸膛起伏不平,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你就打算死在这里吗?!”
    “被毒瘾折磨至死,死在我的家里吗?!”
    “你那么恶心下贱,死在这里真的是晦气!”
    “你是真不怕死啊,你吸毒啊祁律,你疯了啊?!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多可怕啊?你……”
    不知不觉中,赵又欢红了眼,她从来不怜悯恶人,只不过觉得可悲,觉得他可悲。毒品这种邪恶害人的东西,落在任何人的头
    上,她都会觉得可悲。
    戒毒所里,也有人曾经扛不过去,在吃饭时,直接拿筷子捅破了喉咙结束自己的生命。
    曾经在纪录片里见过的吸毒后果,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恶人该死,也不应该死在这种玩意儿手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低着头,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斥责。外面有微弱的光亮照进客厅里,然后照在她的脚下,清清楚楚地
    呈现出她的影子,证实着这个真实存在的人。
    人才有影子,鬼是没有的。
    然后眼泪慢慢的涌了上面,血红的眼睛里被湿热的液体淹没住,最后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上,在寂静的黑夜里清脆响亮。
    赵又欢猛地征住,呆呆地望着他脚下的那滩晶莹的液渍,再无言语。
    “我也不想吸的……”大脑犹如千万只蚂蚁被啃食,随着毒瘾发作的不断推进,痛苦感也在一层一层的叠加,疼的他几乎说不
    出话话来。
    真难受啊,他想。
    只有毒品才能使他的痛苦消失殆尽。
    他的痛苦……他轻轻地呜咽着,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肤下能清晰可见蓝色的细小血管:“我好想你啊,阿欢。你就那么讨厌我,
    那么狠我,即使是死了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他被毒瘾折磨到意识涣散,轻轻摇晃着头试图想要片刻清醒,就连眼前的身影都有些分不清,呆愣愣地开口:“你终于出现了
    啊?”
    然后他又吸着鼻子哭起来:“我给你烧的纸钱你收到了吗?你会不会受欺负啊,你要跟我说啊,我帮你欺负回去。”
    他慢慢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着吓人,又从里面滲出泪来:“这次你能离我近点吗?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她呆愣愣地走到他身前,然后蹲下看着他脸上斑驳的泪痕。
    祁律慢慢睁大了泪眼,想要将她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刻在心里去,伸出颤巍巍的手想要摸了摸她的脸,最后却还是胆怯懦弱的放
    下:“我还是不碰你了,你跟泡泡一样,戳了就不见了,我还是多跟你说会话吧。”
    他自言自语着,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又开始哭起来:“阿欢,对不起。我好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
    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还你。你这么讨厌我,应该不会再想遇到我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哗啦啦的流着泪,浑身打着冷颤,毒瘾发作时如同雷劈一般:“人好像只能活一辈子,没下辈子了啊。”
    赵又欢坐在他身旁,呆呆地听着他说的话,眼睛有些难受,可什么都流不出来。她的眼泪,不允许她为祁律流,一滴都不允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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