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宽敞,要是在一般人家,面积都能当客厅使用。书房布局也很是规整大气,周围的小摆件都是拍卖到手的古董名画,他对那些没兴趣,但也知道那是金钱和地位的象征。
他站在书房里,目光落在祁严书桌上的大摞文件,很乱,不像是他哥的风格。于是他走上去前,想把对方理理,却突如其来地,被对方摁住了手。
“哥?”
他不懂。
“我有话跟你说。”他望着自己的弟弟,幽深的黑眸里微微露出来一丝柔和,这种东西在这个狂妄暴戾的男人身上,几乎没有出现过:“阿律,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的小P孩。他五官出众,身形修长,只比自己矮上那么一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穿上正儿八经的西装时,也能从身上看出男人风范。
祁律睁着眼睛,有些迷茫,觉得他哥今天说话有些乱,就同桌面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一样。
“这几年,你处理了很多事,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又低又慢,缓缓道来,像是音乐厅里被乐手慢慢拉开的大提琴一样低沉迷人的让人沉沦。
“没有。”祁律抿唇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在他哥面前,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永远都只会站在他哥身后安逸享乐:“其实还是很差劲的。”
那些事情陌生又繁琐,也不知道他哥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和自己长着相同容貌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乖巧温柔,一时之间让他晃了一会儿神。
他很快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点一点的,要将对方的面容记到心里去。
他都要忘了,有多少年没同祁律这样静静地说过话,静静地看了看这个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
“王楚东被抓了,中纪委这几天正在处理他的事情,事情太严重,牵连的人太多,那位大领导打算弃车抱帅。”
他有些愣,听不太懂,这些事情祁严从来没和他说过,可是他知道王楚东和他哥之间的关系,唇瓣蠕动了一下,望着他哥,呆愣愣地:“那我们会怎么样……”
“会死。”
他这些年来能够将事业做大做强,也是靠着那位大领导才能做到这种地步。王楚东只不过是对方向他伸出来的爪牙,说起来和他没什么区别。国情如此,再强势的资本都得跪服在官僚脚底下。
更别说,他还算不上多强大的资本,背地里g的这些g当总有一天得慢慢洗白放在明面上来,等他的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还能追求相应的政治地位。
可是这些都需要时间,没人给他时间。
王光平活着的时候,他就像一个乞丐一样在他手底下讨饭吃,无论在燕城多么横行霸道,终究是被困在这座城市里。再后来王光平去世,这些年他才终于解开了束缚,慢慢开展自己的事业,但仍是没能实现。
死……
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X,脸色苍白,望着眼前这个永远如高山一样让人安心的依靠:“哥……那怎么办……”
“我打算把你送到美国去。”他伸手,手掌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语气温柔:“这些年资本转移这事我一直在做,为了就是有条后路,避免有这么一天……”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你”这个词,抬头望着自己的哥哥,唇瓣蠕动着,红了眼睛:“哥,你得跟我一起。”
他当然想。
那个时候祁严都没意识到他的五官是柔和的,平日里强硬而又尖锐的棱角一下子柔和了起来,就连语气都轻了两分:“我慢你一步。”
王楚东被抓,首当其冲就是他。他够有钱,却没权,更别说这些年勾着贩毒的g当起家,杀人放火没有他没做的事,杀J儆猴,会是国家需要的事情,也是这个社会需要看到的事情。
“那我不走。”
他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死死地抓住对方衣服的一角,慌慌张张地,跟本就不像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祁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慢你一步。”
“我不信。”他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乱七八糟的落在男人的衣角上,紧紧攥着的大拇指充血到发白状态,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的:“哥,你得跟我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会走……我得跟你呆在一块!”
“……哥,我一个人我会害怕……”他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一个人根本不行……”
“我只是会比你慢一步。”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我不会丢下你的,阿律,我们是亲兄弟,骨肉同胞。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说到最后,他也莫名的红了眼睛:“一直以来,你都很听我的话,你再听我最后一次,到了美国以后,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g涉你。”
“哥……”
那张好看的脸蛋已经哭到乱七八糟,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看起来难看极了。
祁严伸出手,粗糙的手掌是大大小小的茧子,都是年轻那些年给人g活留下来的印记,即使到了后来有了钱,也没能保养回来。他笑着,将祁律脸上的眼泪抹掉,连带着对方的鼻涕一起:“我向你保证,等你到了美国,好好洗个澡,吃个饭,然后睡上一觉,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我在你身边了。”
从他们开始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人生大起大落,祁律陪着祁严,祁严陪着祁律。有时候祁严甚至都忘了他们什么时候就开始混在一起,他没有父母的记忆,只有身边的这个兄弟。但是没人会说祁律和他的关系,因为他长得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他像另一个祁严,另一个更为柔和,更为脆弱的祁严。
他怔怔的哭着,除了哭,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以前我挺嫌弃有你这么一个兄弟的。”祁严笑着,黑眸里泛着亮光:“你身体不好,没能为家里分担,还老给我添麻烦。我赚的一百块钱,得分你一半,买的一个饼,也得给你二分之一。”
“但……”他突然哽咽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是很庆幸有你这么个兄弟,一直在我身边。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也不知道会孤独成什么一样。”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阿律。”他望着祁律,眼神坚定,就如他这个人一样,是让人最为信赖依靠的高山:“我一定会去美国同你会合的。”
他嚎啕大哭,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攥着哥哥的衣角:“哥,哥……”
祁严的眼里泪光闪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祁严慢慢垂下了头,声音轻轻的,哄着自己的弟弟:“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那架私人飞机吗?送你了。”
“哥……”他抬头,眼睛通红着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男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开口:“走吧,阿律。”
赵又欢呆在卧室里,拉开了窗帘,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这样璀璨辉煌的夜景可惜她的喜妹再也看不到了。医生说她要不能哭,可她根本就止不住,甚至在祁严面前,她都要差点忍不住掉泪。
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想到赵又喜,想到那张乖巧漂亮的脸,甜甜的叫她哥哥,想到她满脸的血,痛苦的哭着。
她的眼睛疼得像是往里插了细针一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往里面滴眼药水,到最后眼药水到底是随着眼泪一起流了出来,还是进了眼睛,她已经不知道。
听说人死了之后,要点七天七夜的油灯……给去世的人照亮回家的路。也不知道她开着灯,能不能等到她的妹妹回来。
她睡不着觉,也不想g其他的事情。背靠着床沿,将脑袋放在后面,怔怔地望着窗外,就这样静静地流着泪。时间在静静地流淌着,双腿盘着直到麻木生疼她也没感觉。
书房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厚,在一片厚重烟雾中端坐的男人重重地咳了一声。一旁的烟灰缸里是数不尽的烟头,桌面上的好几包香烟都已经空空如也。
一栋别墅,两间房,都在备受折磨。
男人的眉间深深皱起,就没有松开的时候。直到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终于从书椅里站起来,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赵又欢没想到,这么晚祁严还会让自己过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坐到了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太晚,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终究没有任何办法,静静地跟着管家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里烟雾缭绕,充斥着刺鼻的烟草味。
而她早就不在乎,面容平淡,更像是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她甚至不在乎这片烟雾里站着的高大男人,是死是活,早已置之度外。
男人率先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看来你也没睡着。”
她失神的望着房间里的一角,男人的话没入耳里。
祁严轻抬下颚,黑眸里的讥讽显而易见:“也是,你怎么睡得着?”
“王楚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他笑着,双眸盯着眼前的女人瞬也不瞬:“是不是很开心,自己终于能够逃出去了?”
她仍就没说话,面容平静。
他背着光,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极为高大威猛,看着女人,傲慢开口:“赵又欢,这局游戏我没输。是有人犯规,提前结束。”
她知道他在说赵又喜的事情,于是终于有所回应,慢慢地将涣散的眼神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你没必要同我说这么多,你不如留着,在法庭上为自己辩驳。”
“我不可能有那么一天。”他笑着,黑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指尖的香烟燃了好长一截,黑灰色的烟支被轻轻抖落便化作烟灰落在干净整洁的瓷砖地上:“王楚东那个蠢货,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到这种地步,可真他妈够蠢的。”
“你那个妹妹不算聪明,但胜在王楚东够蠢。”
她的喉咙几近颤抖,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唇瓣蠕动着,慢慢地开了口:“你没资格提她。”
她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想我死,但我觉得我还有活路,你觉得呢?”
她抬眸,目光灼灼,在提及赵又喜的时候已然泛起了泪光,眼眸闪动着光芒,在今日的黑夜里,格外动人:“祁严,善恶到头终有报。”
“是,你说的是。”他笑着,将燃尽了的香烟就着指腹掐断,将所有星火在指尖里熄灭,死死地摁在价值上亿的豪华纯木办公桌上:“我这样的人,总会有报应。只不过h泉路上太孤单,我总要找个人作伴。”
他慢慢地绕到书桌后方去,黑色皮鞋踩在精致的瓷砖地面上沉稳有力,书桌后方有个抽屉,里面装着各种文件。
他低头,随手拉开抽屉,在她的注视下,将一把手枪掏了出来。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手枪,漆黑的外表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她似乎见过,很久以前,祁严就是用这把手枪在他的办公室里干掉一个警察。
“这里只有一枚子弹。”他笑着将手中的子弹展示在她面前,那颗精致的,小小的,而又危险力十足的子弹头泛着亮光,被他堂而皇之的捏在手里:“这枚,留给你。”
在最初他拿出这把枪的时候,这把枪只不过是一个黑色的钢铁制玩具。而现在,它已经有了杀伤力,正蓄势待发着,瞄准下一个要被送去见阎王的人。
“你想杀了我。”
她用的是肯定句。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男人不会放过她,对于这个结局,她早就已经预料到。
“话不是这么说,我也想放你一命。”他低头,将那枚子弹放进弹夹里,然后上膛,结束所有流程:“谁想死呢?都想好好活着,我也没办法。”
他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眼前的女人,那样冷血无情,冰冷的枪口的后面正装了一枚子弹,随时可以剥夺她的生命,只要对方摁下扳机,她就会倒在这栋别墅里。
这个时候的赵又欢,并不怕死,她平静地望着男人,正准备他的下一步动作。
这么久以来,她活得已经足够痛苦。她失去了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戒毒后的身体状况早就没有正常的那个自己好得多,还时常需要注意复吸的可能。
赵又喜……
她闭上了眼睛。
倘若这个时候死了,说不定还能追得上喜妹往生的步伐,再见她一面。
“五点钟的飞机,飞往美国,倘若我安全上了飞机,你就会好好活着。倘若我没有……”他笑着,枪口对准了女人的脑袋,嘴里轻轻地模拟着枪声:“砰——”
“你想拉我做人质。”赵又欢淡淡一笑:“我劝你还是现在杀了我,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你真愿意死?”男人早就掐准了她的命脉,歪着脑袋看向对方,看起来多了几分邪气:“你不想给你妹妹收尸?”
她瞬间变了脸色。
“听说赵又喜是被王楚东用刀捅死的,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刀两命。”他笑着开口:“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鲜红的血流了一地,都从大门的门缝里往外渗出来。”
她的唇瓣颤抖着,脸色发白:“祁严……”
“调查了一下这位王夫人的出生,爹妈双亡,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哥哥。警方没办法,只能将尸体搁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放着,到现在都没人去认领。”男人的眼眸里的戏谑,将人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你妹妹还在西京的太平间里躺着呢,你不会想让她死不瞑目吧?”
她所有的堤防瞬间崩溃,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终于忍不住在男人面前溃不成军:“祁严……”
她高傲冷漠的头颅渐渐垂了下来,在这个生平她最痛恨的男人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将自己的背脊骨弯曲压低,深深地陷在地里,她咬牙,泪水流进嘴里:“我求求你,放了我。”
“我放了你,谁放过我?”他收回那张戏谑邪妄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跪下的女人:“跟我一起走,只要我活着上了飞机,我就放过你。”
别墅里悄然无声,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男人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他自己,还有身上的那把枪。
她静静地跟着男人身上,红着眼睛。夏天的热风吹过来,拂在她身上,轻轻柔柔地,像妹妹黏在自己身上撒娇的温柔一般,又忍不住落泪。
男人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这是她跟着祁严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男人开车。对方有钱有势,手底下司机就有好几个,根本轮不到他自己亲自开车。粗壮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抓住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燕城这个地方,纸醉金迷的繁华大都市,哪怕是凌晨时分,道路上也是车流不断。一旁的人行道上有好几个年轻的后生,嬉笑打闹着你追我赶。
她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这样璀璨辉煌的燕城,却是她这辈子最噩梦的存在。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开到机场的这条路这么远,闭上眼,再睁开,好像就在原地没有动过。
“喜妹比我小五岁,我被赵家领养的时候她已经出生了。两三岁的孩子,整天跟在我身后叫哥哥,好像我是她亲哥哥一样。”她用手在空中比量了一下:“就这么高,很听话,很懂事,不会觉得我的到来剥夺了父母对她的宠爱。”
“我们家很穷,在这个电视机早就普及的时代,家里的电视机还是用的天锅接受信号。”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就是一种信号接收器,很偏僻的山村才会用到的东西,A市几乎没有人用这个玩意儿,但数字网络太贵,我们每个月交不出这么多钱。”
她靠在车后枕上,望着车窗外喃喃自语:“家里买的吃的,用的,都是别人不要的玩意儿。苹果也是菜市场几毛钱一斤淘回来的烂苹果,很多都是因为在运输过程中伤到了皮层被人嫌弃。有次我给她洗了个苹果,她乖乖坐在我身边,捧着这么大的苹果啃着,不小心啃出一个虫,当场就哭出了声。”
“我把虫给她弄掉,又重新洗了洗,把虫洞用刀子给她剔了重新放进她手里。她也没嫌弃,擦了擦眼泪又开始啃。”
“她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成绩又好又懂事。”她的眼神是呆滞的,迷茫的:“我读完初中就辍学了,爸爸死了,家里要有人去赚钱养家,我就承担起家里的一切重担……”
“闭嘴。”
身旁的男人冷脸沉声道。
她自顾自地说着,浑然不在一起身旁的男人:“她读初中的时候我给她开家长会,穿的很破烂,别人的父母都穿的特别好。我自己都挺自卑的,但她一点都不嫌弃我,还拉我的手回家。”
她哽咽了一下,眼睛又突然泛起泪光:“你知道吗,她……出事的时候,还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没接。”
“闭嘴!”男人厉声呵斥,攥紧拳头狠狠地敲着方向盘,胡乱的鸣笛声与车内沉重的喘息声就在她耳畔响起:“赵又欢我让你闭嘴!”
“刚才我从别墅里出来,发现没了祁律的踪影。你应该早就送他离开了吧?”她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是泪光闪闪:“你把你所有的人手都留给了祁律,所以你现在孤身一人。除了我,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任你指挥。”
“祁严,你是个杂种。”
“可对于祁律来说,你是个好哥哥。”
眼角的泪痕斑驳着,她的眼睛里不停的分泌出眼泪,落在她的衣服上,湿了一块,湿哒哒的黏着肩膀:“我算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可我不是个好哥哥……”
她的声音轻轻的,哀痛轻飘飘地化作一团烟云消散在空中。
“闭嘴!我让你闭嘴!”男人的胸膛高低起伏着,喉结滚动了两下,神情暴戾Y鸷,那双幽深的黑眸亮起怒火,在黑暗的车内里像是一头狂怒的野兽:“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放过你吗?!别做这些无谓的挣扎!”
黑色的汽车行驶在机场外戛然而止。
男人掏出了怀里的手枪,枪口对准身边的女人,Y戾的眼眸在黑暗中闪动着锋利的光芒:“下车。”
“别想跑,你没它跑得快。”
她擦了擦眼泪,坦荡无谓的从车里下来,站在空无一人的飞机场外,低头看着远处的灯火,远远的照过来,有几缕落在她身上。
临走前,她没关卧室的灯。
希望那盏灯,能给她的妹妹照亮通往h泉的路。
男人随之下了车,就连车钥匙也一并丢在了车上。
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他再也不能回头,于是身边的这些东西,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伸手,一把抓住女人的衣领拉向自己,将自己的胸膛紧紧的贴住女人的背部,像是情人之间的亲密。而那把手枪也一并贴紧了女主的背部,她甚至能感觉到枪口的冰冷,透过衣服传到四肢百骸。
“走。”
机场里没有多少人,很少有人是这个时间出行。
他拿到了机票,坐在长椅上等着安检上机。
赵又欢就坐在他身边,很近,大腿能够挨着男人的大腿。这片候机区域里几乎没什么人,祁严是这样不知所谓,竟然直接将手枪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她既怕死,又不怕死。
一边想着去西京……把赵又喜带回家,一边又觉得这辈子太坎坷,还是早点死了再重来。
周遭一片安静,身旁男人的呼吸声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目不斜视,直直的望着远方。
这会还有些时间,祁严靠在椅子上想要抽烟。
其实刚才在家里已经抽了够多了,几乎把抽屉里所有的香烟都解决的一干二净。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再抽几根。
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带,只有一把枪,还有身边的这个女人。
于是他突然笑起来:“你怕死吗?”
“怕。”她面无表情,坐得端正:“我还有事没做完,我怕死。”
他偏过脑袋,那张英俊迷人的脸庞便多了几分邪气,看上去邪魅撩人:“我也有很多事没做完,我甚至都没个子嗣传承。”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只不过你这个人很容易引起我的好胜欲,我总想要用很多法子压你一头。”他摸了摸下巴,那上面长了些刺手的胡茬。这是他从来不会有的事情,他有钱,身后有专门的造型设计师,会按时来给他打理。没想到只不过一个晚上,他就长了胡茬,太快了:“我好像没看你害怕的神情……?噢,好像有过,我杀那个警察的时候,你就挺害怕的。”
他笑了起来。
赵又欢安静地听着,耳边吹来一阵阵凉风。
这样空旷的地方,吹来的风大多都是凉爽的。
男人猛地变了脸色,将她一把从长椅上抓起来紧紧地锁在身前,变化这样快甚至她都没来得及反应那把枪就抵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沉下脸,对着空无一人的候机室里出声道:“别躲着了,赶紧出来吧。”
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的回声在这片空旷的候机室里飘荡。
赵又欢什么都没察觉到,可是不过一会儿,候机室的周围就冒出了黑压压的人头,二楼的位置,他们周围的环境,一下子瞬间冒出许多穿着g练警服的警察。
他们警帽上的警徽在熠熠生辉着,严肃正经地盯着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都来了。
程毅率先站了出来,在这一片人群中,他是最为出彩而又令人深刻的一位。
远处的狙击手,本来想要一击毙命,却没想到祁严这个人如此警惕,瞬间就察觉到一丁点不对劲,立马挟持了赵又欢挡在身前。
他的气息很重,也很近,这样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边:“程警官。”
他将抵着女人背部的枪,抬至对方的太阳穴。
这样死亡率大幅度升高。
打到背部不一定会死,但是太阳穴这个一击毙命的地方,没有人逃得过。
赵又欢闭上了眼。
黑漆漆的枪口是这样冰冷,就这样紧贴着她的肌肤,让人毛骨悚然。她的心跳在加速,很快,快得都无法承受这样的跳动,害怕会导致缺氧,缺氧会让心脏不断收缩紧张。
“祁严。”程毅紧紧地盯着他对准赵又欢的枪口,他的手指就放在扳机上,岌岌可危:“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反抗?!”
“人都想活着。”
男人的胸膛是有热度的,竟然莫名的在这片令人生凉的地方温暖到她。
“放下你手中的枪!”他尽量放低姿态,劝诫着眼前的男人:“跟我们回去,你还有一线生机!”
“少放P了。”他笑起来,紧紧抱着女人没有放手:“我不可能活下来的,我只有死路一条。h泉路上这么孤单,总要有个人给我作伴。”
“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还不够吗?!阿欢已经被你折磨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肯放过她!”
“是啊。”他笑道:“我要折磨她一辈子,穷极一生。”
赵又欢募地睁开眼睛,在凌晨午夜中闪闪发亮:“程毅,连同我一起杀了吧。”
后面的话,她是对着身后的男人说的。
“我刚才很怕死,就像你说的,我害怕赵又喜躺在西京的太平间里没人收尸。可是就在刚才,我想通了。与其给她收尸,不如去h泉路上给她作伴。她这样胆小,没了我可怎么办。”
程毅红着眼睛怒吼着:“阿欢——”
她笑起来,月明风清:“程毅,到时候麻烦你,把我和喜妹葬在一起。挑个好地方,有太阳能照到的那种,太Y凉,我妹妹住不惯。”
祁严变了脸色,但嘴角还是上扬着,盯着这群黑压压的警察仍是一脸无畏:“好啊,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上面的领导说要活抓审判,但实在没办法,就地解决也可以。
无论是什么结局,他都能升职。
可是这个时候,程毅竟然想放他走。
他疯了。
他红着眼睛,嗫嚅着唇瓣,同眼前的男人谈判:“祁严,你把阿欢放了我让你走!”
一旁的其他警察变了脸色上来说了一句:“程队……你这是……”
“不用了。”她笑了笑:“我早就活够了。”
“说起来,这辈子也没什么过的舒心的时候。人要活的这么累,还是算了吧。”
男人偏过头看了看紧紧抱着的女人。
她笑着,有泪水从眼睛流出来滑进她嘴里,可是她一点都不恐惧,只不过对于死亡这件事,人都会下意识的害怕。祁严枪法应该挺准的,一枪下去,不出意外她就会立马倒地死亡,死亡不会有多痛苦。
远处的狙击手,瞄准了男人。
他冷笑着,唤她的名字:“赵又……”
就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一枚子弹穿过层层包裹,猛地穿透了男人的身体!一秒钟的时间,身后的男人就这样猛然倒地!
她四肢百骸和所有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冻结成冰,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枚子弹就在刚才穿过了她的发梢……
天地之间,浑然一体,她耳朵嗡嗡作响,全身无力无法动弹。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
有人上来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阿欢……阿欢……”有人哭喊着抱住她:“没事了,你没事了……”
她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哑巴,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手指微微动弹的一瞬间,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只有眼睛里溢出的泪水展示着她的恐惧。
有血液慢慢的流在她手指上,像是情人一般缠绕着她的手指,依依不舍。
她竟然……没死……
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开枪的……
那群警察一嗡而上,立刻开始处理工作。
“阿欢……”程毅红着眼睛揽她入怀:“没事了没事了……”
她甚至不敢转头看看倒在身后的男人的尸体。
流在她指尖里的血液是冰冷的,刚才男人的胸膛是温热的。
她呆愣愣地流着眼泪,迷茫而又恐惧地抓着程毅的衣角:“……程毅……我还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毫发无伤的活着……
“是,你还活着。”三十好几的男人在她面前哭的像个小孩:“从此以后我的阿欢,要万事大吉!”
她不敢相信,僵硬地转过头,正好看见被盖上白布的男人尸体,有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盖着的白布。这样高大挺拔的男人,这片白布盖不住他的高大,一只手臂露了出来,在空中飘摆着。
一颗圆圆的东西,像是一个小钢球一样。
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
穿越过人群,滚至她的脚边。
她呆愣愣地看着,最后伸出手,将它拾了起来。
那是一枚圆润而又精致的小钢球,在光照下熠熠生辉着,漆黑的外表泛着锋利无比的光芒。
这是一枚子弹。
子弹,哪里来的子弹?
那一瞬间,她愣住,大脑失神——这枚子弹是从哪里来的。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地上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向正在收拾遗物的警察,朝着他们撞了过去!
“唉……唉!女士!”
她强行夺走他们手里的,祁严的遗物——那把手枪。
熟练的将手枪的弹夹打开,明明应该躺着一枚子弹的弹闸里,竟然空空如也……
她眨了眨眼睛,咬着牙,双手紧紧的抓着手枪微微颤抖,有泪水落在这把时常被男人佩在身上的手枪枪身上。
他是什么时候,把子弹从手枪里取出来的——
她竟然不知道!
他这样薄凉残忍的男人,到最后,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祁严一直是个挺自私自利的人,既薄情,又冷血。大概这辈子唯一的柔情,只留给了一直相伴在旁的弟弟身上。
其实他是真想杀了这个女人,这条路上她唠唠叨叨的说着她的过往,竟然试图在一头野兽身上找到一点良知。
但是后来他突然想到那年他杀了那个警察,这个女人躲在自己的书桌底下瑟瑟发抖慌张无神露出来的恐惧,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于是把玩手枪的时候,终究还是将子弹取了出来,放在了口袋里。
算了,枪声确实挺可怕的。
位于高空两万里之上的祁律,突然痛哭出声。
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全身溃败疼痛。
身边的人上前来安慰他:“小祁总……”
他摇着头,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