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眉,江星寂寥。鱼鳞云下,地江涛声如雷,卷起的浪花拍打水屋的立柱,扰得屋中一人辗转难眠。
屋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轻声问道:“郦先生,您睡了吗?”
心中忐忑在此刻停消,郦御披衣起身,秉烛开了门。
门外,半大孩子躬身行礼,他名唤刘子汝,是刘连星身边传令的卫兵。
“来信了吗?”
刘子汝点了点头,“请先生速与我前往大寨。”他语气无虞,心里却有头小鹿乱撞。
他确实是喜欢女子的,可眼前这位生得极好看,临近瞧不辨雌雄,眉眼更如今夜藏在云后的月眉,朦胧凄美,叫他看着萌生莫名的羞意和向往来。
“小友暂侯,容御换件衣衫。”
不把自己的容貌当回事的人相当注重礼节,穿着睡衣去大寨的事儿还干不出。
几番收拾,两人乘小船驶向不远处的大寨。
江面水寨纵横相连,寨内灯火通明照得水面一派辉煌。
还未登上主寨,便远远看见刘连星站在岸边侯着。
“先生!快快登寨,有要事!”船到后,刘连星几步走下木梯,拽着郦御腕子往上带。
他本人性直莽撞,礼节这方面有但不多。百多斤的大男人被他粗壮的手臂一扯,犹如风中蒲柳只能随风而动。
主寨内议事的长桌前已站满了人,只见他们的寨主笑得嘴角咧到耳后,不住地说:“先生料事如神,瓦实在佩服!”然后恭敬地把郦御请到主位上。
郦御未坐,拱手立在一旁,“此乃寨主主位,御受不得。”
“瓦敬佩先生,瓦觉得先生受得便受得!”
郦御闻言笑道:“寨主看得起御,有意邀之高位。今日邀御坐于此座,来日主公莅临赏你之功,主公该坐于何位?不坐此位,则地江水寨上下藐视君主,乃大不敬也;若坐于此位,则御以下犯上与主公平起平坐,亦是大不敬。寨主若真心钦佩御,请为御周全,莫再相邀。”
刘连星听罢,晒得黝黑的脸竟露出一丝白来,慌恐道:“是瓦考虑不周!瓦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万望先生别错怪了瓦!”
刘连星之父刘凤乃麒麟坳旧部,本就是干水匪的,后被先主收编效命麒麟坳,对其衷心耿耿、肝脑涂地。先主死后,问槐接管麒麟坳,开始了堪称残暴的统治,致使麒麟坳上下怨声载道。刘凤忧民忧主,提了几句不好听的谏言,问槐碍于他老臣身份无法重惩,便封了他个水师总兵,发配到和麒麟坳半点干系没有的地江,美其名曰:自力更生,振兴麒麟坳水师。
说来可笑,麒麟坳作为一方地处荒漠峡谷的军阀势力,自先主创立就没有过水师。问槐为了铲除他不顺眼的臣子,花招尽出着实可笑。好在刘凤年纪虽大却不迂腐,被发配后竟认为问槐惩治他的法子甚妙,愣是认定其本性虽坏却聪明机巧,好好培养有成为一代雄主的潜质。后来,问槐接引叁千魔修过界门被法神天演一堕入镇荒海,主公没了,老刘凤正式单干,重操旧业做水匪,混出了点名堂。地江一带的匪寨属他刘家水寨最大。
两年前,老刘凤病重而死,其子刘连星接过寨主之位。在父亲的熏陶下,刘连星对麒麟坳一直有向往之情,郦御此番携麒麟印鉴前来求助,几番游说便说动了刘连星重投麒麟坳势力。尽管现在的主公还是远在天边的人物,承诺种种亦是一纸空文,但刘连星年轻气盛不怕失败,又考虑到做水匪不是长远路子,便想把握住机会,为日后争个好前程。
郦御这等谋士都效忠于主公,主公能是普通人物?他刘连星看着是个粗人,实则聪明得紧!
“如今,幽雨坞的部署图已到,御观天象,今夜鱼鳞覆月、下有阴云,风自西向东吹往大界谷方向,遇坡爬升冲击阴云,两厢作用,明日大界谷必风雨相携,江涛猛烈。届时大寨主引君入瓮,可事半功倍。”
郦御摊开那张加急送来的部署图,上面各类战船所处的位置、战船数量皆画的清楚。
他玉白的手拿起指挥杖,指了图中几个点位。
“东侧有大量战船,其中东南处最薄弱,可派主力进攻此处,迂回牵制即可,目的是吸引其他东侧战船增援。这两条船为补给船,船重而慢,令奇袭队潜水进入,劫船后烧毁,吸引西侧战船的火力。帅船附近有叁艘阵图战船、叁艘灵炮战船,这一共七艘船,无需攻打,待东西两侧战船皆被外引的空档,以飞疾船骚扰,逼其入大界谷。帅船入界谷后,所有船只人员立刻撤离。”
“这大界谷凶险万分,恐怕帅船宁愿绕开也不会自闯进去。”一名匪官提出顾虑,众人亦赞成,纷纷看向郦御。
郦御露出莫测的笑容,清丽绝俗的面容在光影中分为阴阳。二十几双眼睛下,他犹如地江水寨的定海神针,郑重而坚定道:“御以命作保,帅船必会入大界谷。所以……”他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请各位一定要保持信念,不可对本次作战有分毫怀疑,敷衍了事。我郦御的性命压在此处,对此类人物断不会轻饶,死也要拖下阴间作陪。”
谁能想到这位笑携春水眸带秋月的男人有如此阴冷的一面。在场众人皆觉一阵寒风吹过脊背。男人的脸一半似仙一半如魔,阴阳矛盾浑然一体,令人万不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会议结束后,郦御问刘连星借了艘船,乘着船前往大界谷外围。
在一处满是石子的浅滩上岸后,郦御射出一枚鸣镝。片刻,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出现两道人影,一矮一高,一瘦一胖。
“老郦,你来的也太慢了吧。”
走出森林的阴翳,一人显出面目,正是有小财神之称的孔方。
“魔兽都安顿好了吗?”郦御问道。
孔方看了眼胖子,“都安置妥当了吗?”重复郦御的问话。
这回做了好大一笔买卖的胖镖师不无殷勤道:“二位老板放心,都在林子里好好躺着呢,睡得死死的!”
郦御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有劳了。孔小友,结账时烦请多结两成,这趟路途远时间又紧,这些余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犒劳镖局的弟兄们。”
胖镖师乐开了花。这个叫孔方的少年年纪小却特别会讲价,这一趟本赚不了太多,多亏眼前这位贵人。
“哎呀,还是这位老板通情达理呀,要不怎么能做当家的呢!”胖镖师阴阳怪气起来,气得孔方干瞪眼。
败家爷们!你花的可是我的钱!
孔方哼了一声,复转念一想,花多少郦御都要还叁倍,自己心疼个什么?这节省的毛病要改。
“孔小友,兽笛。”
郦御伸手来要。孔方在怀里摸了几下,掏出一把乌黑的木笛。
“真不知道你要这么多魔兽做什么,打仗吗?”
郦御笑了笑,没回答,带着孔方坐船离去。
构穗撩开风帘走进帐篷,脸上残留着不自然的潮红。
问槐慵懒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他半躺在地铺上,手头正看一本杂书,构穗出去快一个时辰,他已看了大半。
“成了吗?”他翻动书页,随意询问。
构穗抿了抿唇,坐到圆垫上,斟酌着如何开口。
她久没有回话,问槐又看了看她,说道:“问你呢,成了吗?”
构穗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没成……”
问槐一听有变,坐直了身仔细问道:“怎么个没成法?”
“我弄了半天,一点也不湿……”
明天就是五月初二了,她还没凑出要用的欲水。
问槐皱了皱眉,“让你找对儿鸳鸯观摩,找了吗?”
构穗脸更苦了,“找是找了,我就在他们帐篷外偷听,本来是湿了点的,却不够多接不了,我就自己弄了弄,更干了。”
问槐:“……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可能不在状态。”
构穗的身体他是知道的,下面的水比一般女人要多些。
构穗长叹了口气,“这两日好不容易想到了办法,我却凑不出欲水。”
她看向问槐,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眼神热烈,正要开口说,问槐翻了个身背对她道:“现在才子时,还有时间。”
言外之意,你再努力一把,莫动歪心思。
构穗不明白,同样是男人,郦御喜欢欢爱,问槐则避如蛇蝎,分明两人的性子应该反过来才对。
话没说出口就被问槐猜出拒绝,构穗只得再想办法。打了声招呼,她起身离开帐篷。
冷月如钩,寒星似铁,平原的后半夜烈风稍缓,气温低如暖冬。
帐篷内,问槐凝神聚气操控影兽珠。随着树旗一计顺利推进,字条的威慑力与日俱增。人们不敢违背字条的规则,影兽分身的行动次数大幅减少,损耗亦比初期低了许多。所谓树旗,是郦御在镇荒海潜在规则下,为调动大批修士想出的计策。既然法神的存在注定镇荒海内无法靠财富、权势、名望号召修士为己所用,那便用不知来源的死亡恐惧,令所有人不得不照做。此计必须要有绝对服从的大型团队执行,来确保字条的威慑力得以树立,而这样一个绝对服从的团队,单看镇荒海不可成派聚府的潜规定是无法组建的,加之海内人员构成复杂,谁也无法保证不存在泄密者暴露主使身份,权衡之下,影魔兽就成为了最佳且唯一的选择。
尽管影兽分身和主人相貌一致,可只要将主分身面部刮花,其产出的其他分身面部亦会如此,做到在法神眼皮底下尽最大可能掩藏身份。
郦御对树旗一计持悲观态度,并不认为此计可天衣无缝地掩盖掉问槐行踪,直到推进后期,他才完全认为此计可行。
如今,里应外合计谋已成,约定时间就在今朝!加上构穗发挥的关键作用,逃离镇荒海一统魔界,指日可待!
思及此,问槐缓缓睁开至黑双瞳。
说来奇怪,那女人出去快两个时辰竟还未归。眼见功成,她那边可不能出岔子。
问槐摊开手心,从墟鼎中取出闻香虫。
方圆十里,闻香虫闻香寻人,前提是需在对方体内埋藏子虫。问槐每日操持构穗的饮食,下条虫子易如反掌。
跟着闻香虫飞出的方向,问槐来到上回和构穗夜谈的湖边。
闪动荧光的闻香虫打着圈在一处水面上空盘旋,问槐隔得远瞧见浅滩上躺着一个人,他心里骤然一紧,几个跃步过去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构穗!构穗!”
他喊了两声,手指探到构穗鼻下试息,见还有气,心里放松了点。
检查一下构穗周身,没见外伤,探查体内亦无内伤,估算是被水呛晕了。
问槐心道:等你醒了,若真是自己作的,看我怎么收拾你。随即俯身,以口渡气,又以掌根在构穗胸腹之间按压,折腾叁四番,构穗嘴里吐出两口水来,悠悠转醒。
“问槐?”
构穗迷迷糊糊认出某人,问槐哧笑道:“行啊,天女脑子还没进水。”
构穗没劲儿拌嘴,在他怀里疯咳一阵儿,缓过来了。
“不行……我的药还没解……”说着,她软绵绵的手推拒起问槐的胸膛。
“药,什么药?”
构穗来感觉了,如临大敌,一个翻身又把自己干进水里泡着。
“问槐你快走,欲水我已经收集齐了,你不用担心!”她挥手赶人。
问槐满头雾水,被构穗推拒更莫名不爽,不由声音大了些说:“我担心的是这个吗!你给我上来。”
构穗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不行,我还不能上去。”
问槐闭了闭眼,免得白眼翻出来。
她当真是自己泡自己,又把自己泡晕在此处。蠢女人!
问槐长臂一伸,拽着构穗的胳膊把她拎起来,“天女,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您想玩水也挑个别的时间吧,水这么凉寒住您可怎么办。”
问槐生气一大征兆——咬牙切齿地喊她天女,您您您说个不停!
构穗抱着问槐的手臂,豁出去道:“我、我给自己吃了春药!”
她瞒着是怕问槐生气,可他现在已经生气了,还不如坦白呢,免得他自己发现火气更大!
“什么!”
“呜哇——!”构穗怕得双手一撒,跌在湖里,抱着头捂着耳朵疯狂解释道:“我实在流不出来才出此下策的!让你走你不走,我怕自己药力不消,回帐篷诱你发作才在这里泡水,是你、你自己凑过来的。”
后面几句,构穗声音越来越小,心虚不已。尽管她主观上不想诱惑问槐,可客观是她此时的状态已经干了这事。
构穗一说,问槐惊觉周遭的水腥味儿里浮动淡淡的草木香气,而他体内的魔功正缓缓蛰伏丹田,难起风浪。
很快,问槐全身力气也卸去了,跪倒在浅滩上,那姿势,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在给谁拜年……
身上构穗正在辛勤劳作,勉强恢复些理智的问槐看着天上孤寥的星子,难忍地蹙起眉头。
“轻点儿……”
“嗯…”
(200收了~感谢各位的支持,加更安排中!!昨晚上反思了一下断更两个月的心态,有点后悔,对不住等候我更新的宝子们。八过,我还是只能保证不大断更,而且大纲早已构思完毕,更不可能弃文。其他的就看写文时的状态。状态不好或者现生有事依旧会断更。最后,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评论投珠收藏等,都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