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紫荆关失守。都指挥韩青宁死不降,自刎殉国。
也先攻破紫荆关后,疾行百余里经过易州,两天时间抵达卢沟桥,在京郊驻扎,遣使议和,要求明王朝给予黄金绸缎数以万计,方肯罢兵。
兵部尚书于谦施以缓兵之计,派出几位小官假意议和拖延时间。
十月十叁日,也先见明朝并无议和之意,正式向北京发起进攻。
早在也先大军挥师南下前,在于谦的带领下,北京城经过长达两个月的备战,已做好充足的应战准备。
将领石亨欲拥城自守,于谦果断回绝,令城中二十万余大军全部出城,分散在北京九大城门。
都督刘聚守西直门,镇远侯顾兴祖守阜成门,都指挥汤杰守宣武门,都指挥李端守正阳门,都督刘德兴守崇文门,武晋伯朱瑛守朝阳门,广宁伯刘安守东直门,都督陶谨守安定门,最为重要的德胜门由于谦、石亨亲率驻守。
十叁日,也先胞弟卯那孩领骑兵一万攻打德胜门。于谦派数百骑兵佯败诱敌,瓦剌军轻敌追击,被事前埋伏在村庄中的明军火枪手射杀千余人,将领卯那孩被击毙。瓦剌军见将领已死,四散而逃,石亨乘胜追出安定门,和也先援军在野外激战。
也先见明军主力在德胜门,令部队拖延,亲自率领大军突袭西直门。都督孙镗匆忙应战,力战不敌欲回城休整,却被都督王通、都御史杨善拒之城外。孙镗见无退路,只得带队返回与瓦剌军死战。双方激战时,石亨援军赶到,前后夹击败退也先。
十月十五日,也先继续派兵进攻武兴、王敬值守的外城广安门。明军将火铳排于阵前,挫败瓦剌前锋军。瓦剌佯装不敌后撤,此时,太监为争军功,率领数百骑追击瓦剌残军,反被对方调头杀回,致副总兵武兴阵亡。随后,瓦剌乘胜追至德胜门外。为掩护败退的明军,土城百姓奋起反抗,以砖石瓦块掷向瓦剌军骚扰攻势,一番拖延,王宏、毛福寿援军赶到,瓦剌不敢继续追击,撤退到土城数里外。
也先围困北京数日,久攻不下,北面攻打居庸关的阿喇知院也毫无进展,多方考量,决定率部北还。于谦乘机炮轰瓦剌军营,使敌死伤万余。
大势已去,也先由良乡向紫荆关方向撤退,中途突然北上,和北面攻打居庸关的阿喇知院里应外合。居庸关被前后夹击,危机时刻,守将罗通将城墙浇水,以寒天冰冻水迹,使得城墙湿滑难以靠近,瓦剌见状只得围困。七日后,也先怕明军援军赶到反打夹击,决定后撤。罗通见状在城内炮轰瓦剌军,杀伤敌军数千人。后撤途中,瓦剌又遇明军追兵,双方数次交战于清风店、霸州、固安,瓦剌皆大败。自此,瓦剌南下侵明攻势全数瓦解,仓皇逃至关外,回者只十之二叁。
十一月八日,北京解严。
仲冬时节,偌大的紫禁城银装素裹,白瓦红墙。昨夜的雪仍未停,鹅毛大的雪花飘扬扬洒在太和殿前的御道。御道上,早前景泰皇帝走过的脚印已被雪掩去,十几个浅浅的雪坑烙在松软的雪地上,看着倒干净整齐,不像西侧的步道,脚印杂乱,早把白雪踩成黑污。
夜娘亦步亦趋紧跟着前面那人的步子,眼睛不免好奇,偷摸打量着入目的一砖一瓦。
一个多月前,她从通州来到北京。因两军战况激烈北京全面戒严,她未能入城,滞留在北京外围的土城。
前两日,景泰皇帝封赏了一众在北京战役中建立了卓越功勋的文武大臣,今日又降下恩旨,宣召数名有特殊贡献的百姓平民入宫,夜娘就在名录之上。
入宫的机会说来便来了,她内心犹有几分喜悦。届时向皇帝求个去钦天监的恩典,若不准再另做打算。
“这是什么?”
眼前的女官手里拿着一封刚从夜娘衣物里搜出的信书。
夜娘寻常道:“这是我一位故人留给我的。”
“一位故人?”女官将信书翻来覆去检查,用冷峻的视线看了看夜娘,“你稍等。”
说罢,拿着信书找到另一位年纪更长的女官,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私语。
没当回事的夜娘搓了搓光裸的膀子。
宫殿内烧了数盆炭火,比外面暖和很多。可在这飘雪时节脱光衣物站在殿内,还是分外寒冷。
年长的女官拿过信书走到夜娘面前,古怪地询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是。”又不是。这封信是汪澜留给她的。
女官一双无神的叁角眼看不出情绪,她平静问道:“姑娘是何出身?”
夜娘道:“无父无母农家女。”
女官颇觉好笑,直言:“你肤白手纤,看着倒不太像。”说完,拿着信疾步离开。
两个女官站至夜娘身后,面色严肃,目光凌厉。
明晃晃地被监管起来,夜娘确定那封信果不寻常。
汪澜叮嘱过——若要北上,此信只可交给叁个人。一是当今圣上,景泰皇帝朱祁钰;二,兵部尚书现如今官居少保的于谦;叁,武清侯石亨。
“不北上的话,这封信烧了便是了。”
日出的曙光照红汪澜的指尖。夜娘接过信的时候,那种从指尖传递的寒意她现在还记得。
女官拿着信件走在去往太和殿的大路上。按例来说,她是内廷奴仆,上级乃司礼监的公公们,不该越级上报。可这信封上盖着的,是当今太上皇——前正统皇帝朱祁镇的私印!
正统皇帝被瓦剌俘虏后,瓦剌人曾多次以此为要挟向明朝廷索要财物,又屡次押解着正统帝叫叩大明关门,意图不费吹灰之力攻占边关。
瓦剌泼赖挟天子以令诸侯,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时刻受外敌要挟,以于谦为首的众大臣果断拥立郕王朱祁钰为新帝,也就是现如今的景泰皇帝,而远在瓦剌的正统帝自然就成了太上皇。
这封信有太上皇私印,在这样新帝登基、国家动荡的敏感关头无疑是她这样的小女官立功升迁的好机会。送信人被她监管起来,无论这信是好是坏,总怪不到她头上。
女官兴奋不已,拐过宫墙猝不及防撞到一人。匆匆识别一眼,慌忙跪倒在地说道:“奴婢拜见武清侯。”
常年征战使得石亨通体杀伐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极具压迫感。
“你慌张做什么?”他嗓音如钟,低沉而厚重。
女官不敢欺瞒如实答道:“奴婢想前往太和殿,有急事禀报圣上。”
石亨道:“你一个内廷的小女官能有什么急事?再说,皇上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
女官抖如筛糠,懦懦道:“是……奴婢这就向司礼监的公公们禀报。”
石亨冷哼一声,拧脚欲走,突见女官手里攥着一封书信,上面猩红的印纹样式他再熟悉不过。
脚步硬生生停下,皂靴在石板上呲出一声恶响。
“你要禀报皇上的急事是这封信?”
“是……”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贪功到这等地步?你可知你这样的女官越级禀报如此重要事宜,掉脑袋都是该的。罢了,本侯心善,你且跟着我一道奏明圣上,我只说你是上报司礼监途中遇见了我。”
女官感激万分,叩头道:“侯爷的恩德奴婢谨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