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施主,你怎么会跟悟能师弟在一起啊?”一个也不知是算观察入微还是算神经大条的小沙弥直直问道。
“……”
总不能说偷吃路上碰到的吧?曲月升想了想,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我们是碰巧路过,看见厨房失火,就义不容辞的加入救火行列了。”
“可是刚才悟能师弟叫我们来救火的时候说你们是来找东西吃的。”一个不长眼的小沙弥插嘴。
“好尴尬啊。”悟能挠挠头。
曲月升愤怒地转头瞪他,灶房里剩下的那一点火种仿佛全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你是笨蛋吗?这怎么能说实话呢?
悟能默默抬头望天,像对佛祖宣誓似的:贫僧乃是一个从不打诳语的出家人。
曲月升有点想撞墙。
周围一圈僧人的表情有些微妙,一个不怕死的道:“约会就越会,找什么借口嘛,咱们东篱国的民风开放着呢!”
刚收拾完最后一桶水的小沙弥走过来笑道:“我还以为曲施主喜欢闻远师叔呢,才堪堪感叹过以后东篱国的圣僧就只有我师父一人了,就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折。原来曲施主还是喜欢悟能这样的啊。”
曲月升严重怀疑这货刚才救火的时候不留神,把脑子也掉水桶里了,她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接茬。
“看你们这群孤陋寡闻的,相府千金曲姑娘就喜欢悟能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闻远师叔虽然武功高强,但长得太俊了,不是曲姑娘喜欢的样儿,是吧曲姑娘?”
是你妹!
曲月升扶额:这下好了,承认喜欢悟能就坐实了群众们的想象,否认喜欢悟能圣僧又会被误会牵连,好好的一个佛寺哪儿这么多八卦群众?到底是太平盛世惹的祸,要是搁在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救亡图存还来不及,人民群众哪有时间八卦。
曲月升正忙着怪天怪地怪人民兄弟,竟然没注意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众僧人一咕噜爬起来站直了,双手合十,整齐划一的向她身后行了个佛礼:“闻远师叔好。”
曲月升呼吸一窒,机械似的回头,果然看见圣僧遗世独立般站在人群之外,好似与生俱来的慈眉善目凝固在脸上,唇角微抿,无端让人看出几分怒目金刚的味道。
“出家人作息定时,你们不睡觉,都在这干什么呢?”这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在场的人被这架势吓得屏息凝神,一句话也不敢接。可就算这样,人民群众也没能忘了八卦精神,各自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呆头呆脑的悟能,再看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闻远师叔时,目光徒然多了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同情之感。
——真不理解曲施主的审美啊。
然而罪魁祸首悟能并没有看出此间的风起云涌,他不知死活的捅了捅曲月升的后背,本意是想让她来背锅,反正这里就只有她不是出家人,不料这个小动作落在闻远眼里,竟然祸水东延,意外引出了水漫金山的无差别攻击效果。
“在场所有人罚抄《金刚经》十遍,悟能带头犯错,罚抄二十遍。有异议么?”
这下就连最笨的悟能也看得出闻远师叔是真的动怒了,师叔一向温和,进寺十几年从未罚过弟子,这回一罚就这么重,还如此的不容置喙,傻子才会去撞枪口。
“弟子领罚……”
一行人识相的行了个佛礼,各自散去,只留下曲月升一人站在风暴中心。
“圣僧,我……”
“曲姑娘并非佛门中人,自然不需要受罚。天色太晚,贫僧先行告辞了。”说着,闻远行了个佛礼,丝毫不给曲月升解释的机会,拂袖而去。
他的袈/裟被夜风吹得鼓起,背影仿佛胀了气的皮球,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落寞。
“……”
曲月升欲哭无泪: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从“曲姑娘”变成了“月升”,这下好了,又打回原形了。
☆、来访
曲月升从小就是个毛病王,勇于认错更加勇于犯错,以往甭管闯多大的祸,眼角一耷,小嘴一撇,乖乖认个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闻远对她的宽容比丞相爹和二娘更甚,就算真的犯了戒律偷吃,闻远最多说她几句,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现下已经好几天了,闻远还是称她曲姑娘,早课不会对她提问,下午不会问她有没有抄经书,尽管她每天都乖乖做功课给闻远检查,可他也不肯多看一眼。这一切让曲月升越发心急如焚。
这天,曲月升照例拿着抄好的经书去找闻远,隔了老远便看见他房门虚掩,她定了定神,伸手敲门:“圣僧,我今天的经文抄好了,来给你看看。我可以进来么?”
曲月升从门缝里看见他手上的佛珠颤了颤,熟悉的低音炮响起:“进来吧。”
她心中一喜,立刻推门进去,脚步轻快的宛如麻雀跳跃。
“圣僧。”曲月升甜甜的喊了一声,笑眯眯地捧着自己抄好的佛经,献宝似的摆在闻远面前。
她眼角弯起的弧度让闻远有片刻怔忪,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很多很多,却似乎都与这双眼睛的主人无关——想起灵觉寺发人深省的暮鼓晨钟;想起京城大街夜里的万家灯火;想起筚路蓝缕后的金碧辉煌;想起太平盛世背后的风起云涌……
大概只有这样一双眼睛——像是含着大海纳百川的深情,却又如浅溪一样清澈透明的眼睛,才能看透这世间繁华,人间万象,寻到真正的宁静吧。
闻远苦笑一声,接过她手上的佛经:“曲姑娘,以后你不必再抄经书了。”
曲月升双眸一喜,但很快又垂眼掩饰喜色,假模假式地道:“我喜欢抄经书,抄经书使我快乐,嘿嘿。”
闻远稍稍偏过头,不敢看那双眼睛:“相府已经派人来接你回家了。”
“啊?”曲月升怔了怔,立刻摆手道:“我不回去。”
“相府的人找不到姑娘,便来寻了贫僧。贫僧已经安排她们去姑娘的禅房里等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曲姑娘大概今天就要启程了。”
曲月升瞪大了眼,着急的抓住闻远的衣袖:“我不回去,我要留在灵觉寺修佛!”
“姑娘贵为相府千金,这又何必呢。”闻远转身,不着痕迹的抽出她手中的衣袖。
曲月升着急的跟上他,仰头道:“可是你答应过要为我引渡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闻远看着她湛黑的眼睛,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双眼睛,漆黑如墨,仿佛人间最真实的写照,偏偏又清澈见底,一点儿也没有沾染到这世间的污浊。
他伸出右手在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