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楚宅中那些被押送去西北充军妓的女眷,在到了军中不久后就遭遇了关外蛮族的敌袭,军中的女人落到了那些蛮族手中自然讨不到好,被残忍凌辱后尽数杀之。
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是被苏凝霜关在苏府后宅折磨的那段日子,苏凝霜将这消息告诉她时,脸上的幸灾乐祸之色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言清漓安慰的拍了拍依旧在哭泣的玉竹,又动容的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玉竹身为“罪臣”仆婢,这六年定是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宁天麟能将她找到,必是花费了一翻心力,她是感激的。
“此处人多眼杂,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宁天麟提醒那相拥而泣的主仆二人。
天虽黑了,但到底还未开始宵禁,难免会有路人经过,言清漓平复住自己的心情,将人都请进了宅子。
原来,玉竹取出信物后,被大火困在了院子里,躲进冰窖才保住一命,等她出来后,楚家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
官差们没想到还有人幸存,是以在火灭了后就撤离了,而玉竹一直在楚宅废墟中躲到了天黑才跑出去。
当时楚家母女自焚之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玉竹大哭一场后只能一人出城,她用信物悄悄找到了那个城门校尉,在那校尉的帮助下方才逃出盛京。
出了盛京后,玉竹乔装成流民一路向西而去,打算去寻那些被押往西北的楚家女眷,结果半路又染了病,幸得被一猎户所救。那猎户细心照料她,玉竹请她帮忙打探西北军营的消息,结果得知那些女眷早已死于蛮族铁蹄之下。
玉竹没了奔头,不知自己还能去往何方,索性嫁与了那猎户为妻,报了这份救命恩情,这些年,也一直是与那猎户生活在一起的。
“那你此番来到越州,你夫君可知晓此事?”
言清漓握着玉竹的手,在她记忆里,玉竹才与她分开了一年,可实际上,曾经那个比她还小上两岁的少女,如今已为人妻,比她还年长了几岁,长成了成熟女子,眉眼间多了岁月沧桑。
如果玉竹已有了好归宿,言清漓情愿她去过平静生活,而不是与她一起面对那些沉重的担子。
玉竹摇摇头,“小姐,李郎打猎时坠下了山崖,四殿下的人找到奴婢时,奴婢刚刚将他下葬。”
言清漓呼吸一滞,下意识的看向宁天麟,宁天麟正微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竹懂言清漓的意思,她反手握住言清漓,又湿了眼眶,“小姐,就算李郎还活着,奴婢也要来找小姐!奴婢也是楚家人,您和夫人就是我的亲人,奴婢怎会在得知您还活着的情况下,安心去过自己的日子?”
宁天麟已将楚清身死魂生之事大概都告知了玉竹,玉竹失声痛哭道:“小姐,当初您和夫人为何这样傻?为何要那般想不开?为何不等等玉竹啊……”
言清漓叹了口气,用帕子为玉竹拭泪。
宁天麟并不知道她是被苏凝霜折磨死的,他与外面的人一样,以为楚家母女死于那一场火中。
至于她为何不与宁天麟道出实情,是因在她看来,宁天麟不过是个盟友,他需要做的,便是登上那个位置,为盛贵妃与她父亲的正名,其余的与他无关。
只是这来龙去脉,言清漓当着宁天麟的面是没法向玉竹解释的。
“好了,如今我不也好好的吗?快别哭了,从前你可没这般爱哭的。”
言清漓自见到玉竹后就没停过眼眶发酸,她的两个丫鬟玉竹和沉香,一个性子稳妥,一个跳脱爱闹。从前爱哭的总是沉香,玉竹还时常打趣她,没想到也有机会见到玉竹这般哭泣的时候。
想到沉香,言清漓心情又沉重起来。
“阿漓,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这些你拿着。”
宁天麟将玉竹的身契与一个布包交给言清漓。玉竹的身份他已命人伪造成越州人士,如今她便是言清漓在朝云死后重新买入的婢子,随她一同前往盛京寻亲。
言清漓将玉竹的身契收好,她与玉竹亲如家人本无需这东西,可届时到了盛京说不定言府中人会查她们的底,留着有备无患。
打开布包的瞬间,甜甜的桂花香飘出,言清漓微微怔住。
“这是……”她看着那一包包油纸包的吃食,有些不知所措。
“明日你我便要暂时分别,这些你带着,路上饿了也可填填肚子。”宁天麟微笑坐于轮椅中,青色长衫将他显得更白了些,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轻咳了起来。
言清漓拉起他的手为他号脉,“四殿下怎会受风寒?”
吉福有些埋怨道:“这些吃食是殿下亲自为言姑娘你买的。”
“吉福。”宁天麟有些不悦,“不妨事,一点风寒而已,阿漓不必担心。”
言清漓转身写了个方子交给吉福,又对宁天麟道:“还请殿下今后莫要再做这些事了,一切都当以您的身子为重。”
宁天麟垂下眼眸,掩下眼底失落,“好。”
言清漓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不由松缓了些语气,“多谢四殿下,我刚好尚未准备这些。”
“阿漓,你我之间实在无需这般客气。”
宁天麟盯着那清丽动人的女子,眼里似有火苗跳动,可那女子却状作无意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宵禁快开始了,我送殿下出去吧。”
言清漓未让玉竹跟着,亲自将宁天麟送出府门。
“阿漓,就送到这里吧,你且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言清漓点点头,眼看着吉福就要推着宁天麟离开,她又忽然叫住他:“四殿下!”
宁天麟转身。
言清漓神色复杂,“玉竹夫君坠崖之事,可是你派人安排的?”
为了让玉竹了无牵挂的回到她身边,宁天麟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宁天麟没说话,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片刻后,他轻声道:“不是。”
言清漓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还真怕他会说“是”。
若玉竹的夫君真是他派人杀的,她今后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玉竹了。
“不过,”月色下的男子垂下眸,温润如谪仙,“那猎户坠崖后尚存有一息,而我的人,并未救他。”
言清漓微微一怔。
宁天麟抬起头,“阿漓,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