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云家大少的营救计划,纵使我们当了那麽多年海贼也还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因为身为海上一直无往不利的霸主大家一直都存在着某种近乎偏执的骄傲──那就是鬼王号上的人是从来都不会失败的,又怎麽会被偷袭?
以为云家是纯粹温良的商贾是沅唯九最大的失误。後来我才知道,这云鹤影虽然多年从商,但是在官场上不知使了什麽手段一直十分吃的开。
如若不然,此时此刻我们的鬼王号也不会被箭头燃烧着的火箭得到处都是明火。不能再依靠黑暗掩藏自己的行踪就罢了,船的周围不知什麽时候还被海防总督的数艘战舰重重包围住了。
“你就是跟我提要求的那个海贼头子?”
远远望去,一艘看上去与众不同的华丽大船正处在戒备森严中的最安全的位置。船头上站着一个红衣的男子,眉清目秀虽比不上云征月的英气。但是举手投足之中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令别人想要去相信他、依靠他的威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云征月的大哥。
“云大当家,这是为何──”
无视掉四周近千名虎视眈眈的海防士兵,沅唯九扣着云征月的命门不急不躁的站在鬼王号的甲板上与云鹤影对视,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不为何,我来要回我的兄弟。”
目光慢慢的转移到男人怀中的云征月身上,对於弟弟的消瘦与憔悴做大哥的似乎很不满意。原本就不带温度的话语听上去像是腊月飞霜,更冷了数分。
“想要云家二少就拿十万两银子来赎。我们说好的,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想不到一向以信誉着称的云家商号的大当家不但不守信用,还率领这麽多海防士兵来偷袭我。看来海防总督跟你的关系不错,但是你就不怕我也不讲信用,直接撕票麽?”
威胁的言语说的不卑不亢且掷地有声。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样,沅唯九眼中冷光一闪,脚尖伸出轻而易举的将在地上的半断箭挑起而後握在手中狠狠的刺进云征月的大腿中。
“嗯啊!!”
腿上传来的剧痛令刚被解开哑的云二少凄惨的叫了出来。我看到因为这一下,那个云鹤影的眉头终於解禁似的的皱了起来。不然的话我还真以为这家夥天生的无悲无喜,表情平淡的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虽然穿着和船只都比不上财大气的云鹤影,但是沅唯九的气场却不见丝毫的逊色。甚至可以说,在面对着对自己如此不利的形势下还能维持冷静的语气继续跟对方谈判的人。普天之下除了沅唯九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季叔捂着受伤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冲进我的屋子来救我的时候,尽管下半身被刚才施暴的男人做得又酸又麻几乎整个都木了。我还是强打起神来跟他跑了出去,一面帮助船上的兄弟救火一面紧张着关注着船头的动向。
此时此刻我就站在离沅唯九不远的桅杆後面,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麽多海防部的人。
都说中州设立海防总督这个职位,只是摆摆样子让公子哥们儿混个一官半职好巧立名目利用老百姓的税金寻欢作乐而已。一般情况下正邪虽然不两立。但是作为海上的黑道我们一直都是跟这形同虚设的官白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现如今这麽一看,那些屹立在船头石雕一样的海防兵们一个个骁勇善战,戒备森严。不仅没有半点混日子的疲态,反而神抖擞倒像是千挑万选才收编入队的英。难道我们今天真的在劫难逃了麽……
“鬼帅,你这又是何必?不就是想要钱麽,好,给你的钱我带来了就在这里。你自己上船来取吧。”
虽然现在一声令下就能让鬼王号上所有的人全军覆没,但是并没有让自己弟弟跟着陪葬的打算。云鹤影见硬攻不成反而害的云征月受伤,便命人迅速抬来一箱金元宝。一打开盖子,明晃晃的一片。不多不少,正是折合成纹银十万两的数目。
“你派人送过来。”
冷笑着拒绝了於自己不利的提议,沅唯九面不改色的扭转着在云征月大腿中的利箭。成心让他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血横飞,一整裤管都染满了鲜红的血。
“哥哥……哥哥……”
男人的惨叫听得我心惊胆寒,口又有点心疼发酸。我知道沅唯九这是在为全船人的命着想,要钱是拖延时间想办法。否则不管云征月获不获救,大家都得死。
“好,就依你。”
果然见不得自己的兄弟受苦,云鹤影和身边的随侍俯首说了几句话。那两个人就放下一条小船,将一箱金元宝搬了上去,不徐不缓的向我们的大船划了过来。
“嗯,是真金。”
满满一整箱的金元宝被搬上鬼王号之後,沅唯九一脚一个将前来还没在船上站稳的随从踢下海。这麽多他们的人肯定淹不死,但是留在鬼王号上多一刻都有可能是蚁溃堤的祸害。
“验过了就放人吧,我不想再看到我弟弟受伤。”
眯着眼睛对沅唯九命令道,云家大哥的耐心显然已经濒临极限。
“嘿嘿……”
没有任何想要松开怀中伤者的意思,沅唯九笑得很奸诈。
“你先让这些海防船退远再说,我不想刚放了手中这个没用的小子就被你们的船击沈。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云大当家。救人是其一,但是你也并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
沅唯九的话说的一针见血。
就凭方才那场箭火雨,我们就已经死了很多在甲板上站岗的兄弟了。更别提虽然保住了命,但是伤到要害的那些人。这云鹤影是算准了自己的弟弟应该被关在比较隐秘的船舱不会误伤才会出此计策。
我敢说,倘若不是身经百战的我们。一般的海贼船早已遍布屍骨沈溺与冰冷黑暗的海底了吧……
“呵呵,好,就依你──”
没否认就是承认,被道破了自己刁钻的计谋。云鹤影依旧是面不改色,不仅不觉得这样很毒,反而坦然的就像是在做生意一样,交易不成就各让一步。一挥手就让四周全神戒备的战舰向危及不到鬼王号的远方海域驶去。
“现在,你可以放人了吧。”
直到海面上只剩下我们两艘船,云鹤影这才再度开了口。但是他此时的语气已经带了浓浓的威胁,我真怀疑如果沅唯九还不释放云鹤影的话,这家夥真的会拼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跟我们背水一战。
“去吧!”
见好就收是我们鬼王号能在这片海域称霸这麽多年的秘诀,见所有可能伤害我们的隐患都已经去了。沅唯九也不再刁难,掌风一送就将云征月轻飘飘的拍上了对面那一艘华丽的大船。
“弟弟,你怎麽样?快叫大夫!”
当真是血浓於水,伸手抱住自己亲生兄弟的血之躯。云鹤影脸上的冷静完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不已的悲愤。
“哥……哥哥……我要……我要那个女人……”
明明只剩下半口气,倒在素来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大哥的怀中。云征月拼尽最後一点力气,指着仍然藏於鬼王号桅杆後面的我恨恨的说道。
“这……月儿,只是一个女人,你想要的话……哥哥可以花钱给你买更好的。”
为这个要求皱起了眉头,云鹤影显然觉得这有些强人所难。
“不!大哥……我就要她……她欠我的,我一定要她……要她偿还……”
“这样啊……”
将兄弟虚弱的身体交付於匆忙赶上来的船医怀中,云鹤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又是谈判式的冰冷表情。
“鬼帅,我还要桅杆後面的那个女人。”
“海棠?”
大概是这时候才发现我在他身後已经站了很久,沅唯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而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又对云鹤影说道。
“我凭什麽要把我的人给你?”
“凭我们云家的势力和财力。”
同样回以意味深长的笑,云家大哥看上去胜券在握。
“鬼帅,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有本事你就永远别上岸,否则我云鹤影一定有办法让你们这帮人包括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全部都死的很难看,很难看。”
说完这番话,他定定的看着沅唯九似乎在等待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兴许是被他的气势所折服,沅唯九沈吟片刻便露出释然的一笑。
“要是这麽说的话,云大当家还真是严重了。不过就是个女人,给你也罢。”
面对着一船人极其家眷的命,我认为权衡利弊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沅唯九居然回答得那样干脆,那样满不在乎。就好像我於他而言只是一块石头、一木头那样无足轻重的东西而已。
“九叔……不会的……你不会这麽对我的……”
看见他朝着我走过来,我的心都快要裂了。哭泣只是次要,重要的是我感到身体内这麽多年以来一直在坚信的某样东西终於碎成了一场尘埃。
“小海棠,别怨九叔……”
沅唯九难得正视着我的脸,还伸手抱住了我。但是这种拥抱非但不能让我觉得温暖,反而像是在血淋淋的灼烧着我的。
“沅、唯、九……”
一字一顿的喊出他的名字,我真想挖出他的心来看看上面的颜色是不是黑的。但是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把我像是送礼物一般的朝那艘商船扔了过去。落在对面甲板上的那一刻,我怒火攻心咳出一口鲜血来。
而他就站在鬼王号上,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黑发飞舞,衣袂飘飘──
而後就跟随着那艘我生活了十年的海贼船在逐渐升起的黑色迷雾中渐渐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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