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他亲自与谢家叔伯交了拜帖,商议提亲一事。家姐新丧,礼法上却无需忌讳婚嫁,崔泠又怕多生枝节,索性便先过了明路,待他回了宛城,打点好崔家上下,便再递婚书名帖,合婚八字。
他走时嘱咐谢琼,先随谢家去往边地,至多再等叁月,他便会亲自来娶。
谢琼只是揉着帕子在辽州城门前挥泪送他,叮嘱他千万不要忘了自己。
然而私下里她是极放心的。
崔泠此人,重诺守信,言出必践。
时下宛城有句“崔郎年少”。说的便是他少时同一酒徒在上阳湖畔打赌,愿赌百杯不醉,输者即入上阳湖。然而未到九十杯,难得荒唐的少年就扔了酒坛,跳进了潮水初涨的上阳湖不说,被家仆捞上岸后还大醉叁天叁夜,从此不再碰酒。
崔家的姐妹们私下笑话崔泠,还邀了谢琼去看。
只是谢琼去了,却吃了闭门羹,原来是崔泠叫人传话,说不想失礼与她,只待酒醒后再去同她赔罪。
还是谢琼自己亲去敲了他的窗扇,才换得酒意未醒的少年同她叙话。
满室酒香清冽。半醉不醉的少年难得松了襟怀,倚在桌案上同她说话。素白蓝衫,多了杂色,不复高洁素雅,却也多了许多平素不曾有过的风流意气。
谢琼仰头看着他日光下越发明媚俊秀的容貌,不免痴了。只问他为何做出那般傻事,出口才觉自己话说得轻薄。
可年少的崔泠不大在意,只摇头笑着,取了平日用来裁纸的纯色玉尺,在谢琼额顶上轻拍一下,逗得她恼了,方才开口:“大丈夫当直如尺矩,言出必践。泠在世一日,所许诺必践,所求愿必得。”
如此狂妄正直的少年郎,本来也该有段好姻缘,娶个贤妻,助他青云直上,得遂大志。
只是谢琼存了私心,同他的这段婚事便说不上是无暇。
崔泠走后第二日,在辽州盘桓多日的谢家又受馆驿令登门催促,劝早日启程。
来时浩浩荡荡一队车马,走时也仍是声势喧天的架势。
只是离开辽州之时,谢琼身后却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谢重山去向何处,谢琼不甚在意。
那日她当着他的面同崔泠告白,未尝没有打发他走的心思。
须知一把刀若是锋利过甚,还生了不臣之心,便不该再留在身边。他对她的心思那样大,身手又那样好,武略筹谋样样异于常人,谢琼自问没有降服他的本事,借此机会将他赶走,或许才是上策。
向来顽劣的阿宝日夜在谢琼窗前嘶哑呕叫,最后禽鸟吵闹不堪的叫声也在第二日夜里两更时分戛然而止,自此也同它的主人般不见了踪迹。
谢家动身是清早时分。
出了辽州城。晨雾初散,山头笼着日光,泼天绚丽的朝霞就显出辽州城外一众青山的曼妙身姿来。
被遣来侍奉谢琼的侍女性子灵巧,瞧谢琼望着车外凝眉,便低声替她介绍起来。
“此山名唤神女山。相传是古时吴国夫人战死之躯所化。绵延千里,峰峦丛聚。过了神女山,便是黄沙漫天的边地。”
谢琼恍然,原来阿宝的故里竟是此等之地,想来它早就振翅飞回山中峦峰。
车队又行了不过百里,前路却忽然拥塞堵闭起来,一时有戎装守卫封锁要道。
谢家派人去问,回来递话的人却说,是辽州太守之子聚众围猎,正借道此路,待太守郎君车马过后方可通行。
谢家众人便都屏息凝神,等了一个时辰。
负责检察谢家流徙边地的审官贪婪倨傲,颇不耐烦。
一路上隔叁差五就扬言要上书圣上,还是谢家叔伯惧怕小鬼难缠,时常用金银打点,才堵住了他的嘴。此时见又有延误,眼珠子一转就又要作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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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言之:想走没那么容易,别忘了还有小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