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NP） - 第84章

跨越阶级这种事拿出来说的就是个例，钟灵才不信那帮娇生惯养、阴阳怪气的富家子弟会看上她们这些贫民司机。
不过在宴会开始的那晚，钟灵还是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说到底她也想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至少跳槽！
没想到大管家居然记得她是五房的司机，宴会前几天他跟姨父要人，五房的4个司机，挑了两个形象好的，专门接送宴会的来宾，钟灵很幸运被选上了。
另外被选上的就是跟她说万一有了机会少奋斗一辈子的同事，她兴奋的哇哇叫，从她的表情已经能看出她幻想着被哪个傻白甜富家少爷看上，然后跨越阶级入赘成为豪门中的一员。
钟灵想在大管家面前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她很认真的执行自己的工作，她被指定去接送龙家的人。
换上新的司机制服，看起来是个高级司机了……
龙家一家四口，夫妻俩以及一儿一女，个个看起来贵气又高傲，把他们送达唐府，见到了正室他们高傲的脸瞬间有了笑容及亲近感。
“淮俭！”龙家夫妇热情的的跟正室奚淮俭寒暄，大管家也在一旁，钟灵看出龙家跟正室交情不浅，默默的进车将车开去停车场，然后人肉一下龙家是什么来头。
嗬！居然也是军政背景的权贵世家，钟灵突然想起来他们龙家有个女儿跟正室的独子年纪相仿，该不会今晚能成？
宴会开始，钟灵规规矩矩的在接送司机的位置待命，同事们都跑光了，偶尔过来跟她扯皮几句，还怂恿她去那帮世家子弟晃悠，美其名曰要是被看上了就享福了！
她才不会为斗米折腰呢！前一秒一副正气凛凛，下一秒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去晃悠了，主要是为了钱低头，说不定有人给小费。
大管家估计陪着正室一起去应酬，钟灵没看到他，只能往有年轻面孔的方向去，这一看发现小凉亭那里龙家的女儿跟唐家正室的独子两个人单独处着。
他们面对面坐着在谈话，钟灵不敢靠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觉得应该没戏。
有的时候强强并不能联姻。钟灵看到龙家的女儿起身离开，而正室的独子依旧在那里干坐着，偶尔喝了点红酒。
突然啪的一声，桌上的红酒杯不小心被他弄在地上摔碎了，杯中剩余的酒液溅到他浅色的裤子上，钟灵职业性习惯的赶紧出现上前清理。
他坐着的身体一瞬间侧着移开腿避免与她碰触，虽然钟灵是蹲着处理地上的碎玻璃，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她能感觉此刻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没事找事？这是家政夫才做的事……钟灵有些后悔多事，快速将碎玻璃捡了扔掉，然后赶紧离开。
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司机角落的位置待命，估计宴会大家都玩得开心，不乏有些喝醉的富家少爷小姐追逐嬉笑玩闹，她在角落远远的、默默看着。
“那个…请问洗手间在哪？”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出现，钟灵看了他一眼，是个声如其人的俊小哥，不知道是谁家的，看样子他是正室所出，他身上穿的礼服点缀都是手工金丝刺绣的，这可是妾室子女不能拥有的标志。
他的脸有点红，大概喝了不少酒，钟灵跟他说了位置，他还很礼貌的跟她说了一声谢谢。
真难得啊！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说谢谢的。钟灵看了他离去的背影，又转过头继续站在角落里待命。
“请问……醒酒药要去哪里拿才有？”
又是他！钟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位置。
“你能带我去吗？我不知道怎么走。”
钟灵点头，老实说她也不清楚怎么走，草坪广场上去就是正室居住的地盘，她是五房妾室的司机，根本就对这里不熟悉，只能凭感觉，看看有没有见到同为打工人的司机家政工啥的。
终于被她逮着一个家政工。“谁喝醉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啊……但是我现在忙不开诶，你先找别人。”
……钟灵无奈，悄悄看了那个少爷，他也偷偷看着她，四目相对突然尴尬。
“休息室在哪呢？我想先休息一下。”
“……稍等，我带您去。”钟灵带他东拐西拐，地方太大了她实在找不着休息客房在哪，突然一声喊叫让她停顿住。
“你跑去哪了孜孜！”
“哥哥。”
那个温温柔柔的俊小哥原来叫孜孜？他哥哥有些焦急：“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跑到这来都找不着人，让人担心死了！”
钟灵完全变成透明人，默默看他们走开。
“那个，谢谢你了，真是麻烦你了。”
“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啦！”
钟灵沉默的看他们两人走远，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地方真大，她的脑子出现无数个「奢华」的弹幕，轻轻开口发出啊的一声，还能听出回音。
这得多少个家政夫才能打扫完啊？五房妾室的长期家政夫就有6个人，正室的地盘这么大少说得有10个人……她趁着没人逛了一圈，看到不少价值连城的东西。墙上的名画，风水佳位的古董摆件。
正室就是不一样，果然是名门出声，品味都比五房妾室的土味暴发户审美好上一百倍！
“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钟灵一惊，回头看见是正室家的独子，吓得低下了头。她有些慌，一瞬间脑海想到是丢了工作。
他的语气冷淡中带着轻蔑：“你是谁家底下做事的？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她哑口无言，身份的差距以及常年的忍气吞声让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当下只能沉默然后找机会开溜。
“你哑巴了？”他音量的提高，偌大的地方顿时有了回音，钟灵抬头看了他一眼，碰触到他的视线又低下头。
“我……”
“发生什么事了？”温温柔柔的声音又突然出现，钟灵觉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转头果然是那个孜孜。
“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他给她解围，表示是他让她在这里等他的。
正室家的独子名字叫唐辛觉，他们两人是认识的，被他这么一说，唐辛觉的目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没再找她麻烦。
钟灵松了一口气，两人回到草坪广场，向其表示感谢。
对方笑着摇摇头，还没等她开口，他率先问了她的名字。
“呃我？我姓钟，单名灵，钟灵毓秀的钟灵。”
“我叫梁羽孜，你是在这里工作的嘛？”
“是的。”钟灵中规中矩，面对他笑眯眯的友善问候保持谨慎小心的距离。在到了人多的场合，识相的开溜回岗位。
她远远看到五房的女儿，跑得比老鼠还快，生怕被她撞见随便安个罪名责骂，特别是还跟着梁家的少爷走在一块。
一场宴会有惊无险的结束。钟灵依旧负责接送龙家人回去，在他们跟正室告别的时候，唐辛觉也在，面无表情的营业，龙家的一儿一女也保持着微笑礼貌跟他告别。
钟灵压低了帽檐，走到车后为他们开车门，等人都坐进车里，再轻手碰一下车把，确保自动车门关好，眼角瞄到唐辛觉盯着她看，钟灵微微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走回她的驾驶位上车。
一路上她专心开车，车上的人静悄悄的没说话，车子走了有好几公里之后，车上的人开始聊起了天。
无非是问龙家的长女对唐家的独子有什么看法。
“有点强势，我觉得不大好。”
“哎，你们年轻人要多交流，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主张一妻一夫了。”龙家的女主人开口感慨，她的儿子突然出声：“嘁，什么一妻一夫呢？哪个女人会娶一个老公？像姐姐肯定就做不到！”
“我要是遇到真心喜欢的也不是做不到。倒是你自己，今晚都没见谁邀请你跳舞。”
“哼！我才懒得跟这群女人跳舞，要不是爸一直念叨我才不来参加宴会。”
姐弟突然拌嘴，女主人出声制止：“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吵嘴。你也真是的，男孩子就该开朗一些，板着个脸谁见了都跑。”
“跑就跑谁稀罕，这年头又不是非得嫁人结婚。”
“行了，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后座叽喳叽喳的突然安静了下来，钟灵自顾自的开车，没想到就算是权贵世家到了结婚的年纪也跟他们普通人一样有烦恼，她奇怪他们一家居然不升起隔板的，难道不怕她听到隐私么？
安全送达他们到家，钟灵意外收到龙家给的小费，有些诧异的道谢。
把车开回唐家，路途上等红绿灯她打开粉色纸袋，居然还有800块！真好啊！她的心情雀跃了好一会儿。
一切相安无事，钟灵打算再去打听一下大管家看看能不能有跳槽机会，没想到找茬的人先上门。
姨父莫名其妙的向她发火！甚至还头一次拿东西砸她，骂她是个白眼狼，搞得她又气又委屈。回到家里不明所以的父亲一出口就是责怪她。
“嗯哼～看不出来你这家伙野心挺大的嘛啧啧啧……”
钟灵心情不大好，对于这个墙头草同事的搭话并不理会。
“嗬哟，板着个脸给谁看呢你？”
钟灵视线看向她，又移开。工作这么多年，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就只维持表面和谐，翻脸是随时随地的，就像现在钟灵其实感到莫名其妙，她也没得罪过她们什么，但是人终究是势利眼，同事们巴结奉承姨父，而姨父平时对她并不好，这是被她们看在眼里的，自然没少给她使绊子欺负她。并且今天向她发火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个个都疏远排挤她。
为什么骂她白眼狼？呵呵了，钟灵这才知道原来是宴会的时候，姨父那个他自认为天之骄子的女儿邀请梁家的儿子跳舞被拒绝了。然后恰巧她带路的时候跟他走一起了，就被怨恨上了。
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翅膀硬了敢有非分之想跟天之骄子抢男人？
钟灵抿了抿嘴，早知道会有这出……只不过同事们的嘴脸再次让她觉得恶心透了。宴会的时候个个说要去晃悠泡富家公子继而升级改变命运，现在反过来个个给她穿小鞋泼脏水。
五房的管家让她不用来上班了。
“这是要炒我鱿鱼么？那工资结清给我然后记得三倍。”
“这个工资问题你自己去问你姨父看他怎么说。”
“我为什么用去问他？我没过错炒掉我赔付是应该的！”
管家的态度很不耐烦，钟灵一肚子火，“少给我摆脸色，大家都一样是打工的，要撕破脸皮你别想好过！”
估计是想不到一直低声下气的人会发火且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满口脏话，这位欺软怕硬的男管家有些愣住。
“发什么呆赶紧把工资结清给我！”丹田爆发，声音震得他们每个人的耳朵发嗡。
“今天不把事情给我办妥，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出这个门！”
‘办公室’的实木门被钟灵一脚踢坏，这么多年的司机外加苦力活不是白干的，平时拖延症的管家今天神速把工资算清给她，外加补贴了一年薪水。
钟灵拿过手，厌恶的瞪了他一眼，顺带用刀锋一样的眼神扫了这群人一圈，办公室门又被她踢开，连保安赶来看到都被吓到了。
回到家她立刻翻箱倒柜收拾行李，父亲急忙问她怎么回事。
“被炒鱿鱼了，今天马上搬家，住宾馆去。”
熟悉的念念叨叨又开始了，钟灵一拳将玻璃桌面捶裂，父亲才刹住了嘴。
空气死一般安静，过了几秒，钟灵平静的看向父亲：“爸，赶紧收拾一下行李好吗？”
家贫如洗，行李都才几件衣服，躺在宾馆的床上，冷静下来的钟灵有些后悔。
后悔太冲动了，应该在那里死磕到底才对！而不是这么容易就拿钱走人的！越想越不甘心，钟灵全身散发着十足的怨气，待她再次冷静下来，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晚饭都没吃，父亲安安静静的坐在另一张床上发呆发愣。
“想吃点什么我叫外卖。”
“随便吧。”
吃完外卖，父女俩依旧维持着沉默，好久钟灵才开口，“我打算回村里去。咱们家的老房子我平时有空有过去打扫卫生，还是能住人的，明天就走吧。”
父亲沉默了好久，“要不，你去跟你姨父认个错？唉……还是我去认个错……”
“别他妈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姓罗的！”
“你、你你、怎么讲话的？这种态度？你干嘛一下子就那么激动？”
钟灵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今天是没大没小了些。不过我想说你要是想待在唐府跟你那个所谓的哥哥来往那是你的事，毕竟是你的亲兄弟，不过不要带上我，我没有亲戚，我的亲戚都死光了。”
见父亲目瞪口呆，钟灵又补了一句：“别舔着个脸自认为你们兄弟关系多好，没钱啥都不是。人家不过是为了面子好看，实际背地里不知道多厌恶有咱家这种穷亲戚，让他脸上无光。你嫁给妈她家境不行，而她死了多久了你现在又是鳏夫，出嫁随妻，妻主没本事别人就看低你，看你笑话！更别说已经死了，还有你女儿我也没钱没本事！工作这么多年工资都没涨过每天累死累活……”
“算我求你了，拜托你别见着个人就吹嘘你有个嫁唐府的哥哥，骄傲什么啊？人家嫌你丢他的脸，而且他嫁给谁都跟我们钟家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不觉得害臊拜托为我考虑考虑行吗？我觉得害臊！”
钟灵话说的很难听，可这是事实，一鼓作气把压在心里多年的怨气全部讲了出来，看见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说话难听了……我出去一下。”
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街上，在大桥上的人行道停顿住，趴在围栏吹风，看着江水发呆。
年少的时候她常常听说有人来跳桥自杀，对于这些人她非常不屑，甚至鄙视他们内心的脆弱，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些你觉得鸡毛轻重的小事对于当事人是已经积压到无限放大的事。
钟灵闭上眼，幻想自己已经跳桥自杀了。
“好了我已经死了，现在获得新生开始生活。”钟灵自言自语道，转头离开，慢悠悠的走回宾馆，在路过商业街的时候一个一个商铺仔细看看有没有在门口贴招聘。
这一看发现还挺多的，关键是自己能不能接受！她的内心突然明朗了许多，在路过一家花店，犹豫了许久，还是破费买了一束鲜花。
父亲眼睛很肿，钟灵把花拿给他：“对不起，今天是我过分了。”
“家里不是没钱了，你又失业还买什么花……”他哽咽的接过，低头闻了闻。
钟灵仔细的看着他变得苍老的面孔，她记得母亲没有去世之前，虽说钟家的家境不大行，但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母亲一直承担着一家之主的责任，父亲只管家里的事，带孩子做家务督促她学习写作业，一个尽心尽责的家庭主夫。
自母亲去世之后，她曾经怨恨过他一无是处，对于身为女儿的她毫无任何助力，特别是工作以后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心情不好不懂安慰她，说的话都是她不爱听的，一到发薪日只会问她工资有没有发，只会向她要钱……
说到底他也只是普通人，父亲的文化程度不高，是一个传统的男人，只懂嫁人就得在家相妻教子，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做的多好呢？
“一束花用不了几个钱，您喜欢花不是吗？妈她以前在老房子后面种了一大片雏菊，说是您喜欢的。”
“你还记得啊……”
“肯定啊……所有的事都记得，只是没提起罢了。”钟灵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虽然现在生活苦了些，不过总归比起以前好多了，再难的时候不也这么过来了。”
“我知道您操心我，但是说白了有什么好操心的？我要是好命就不会差到哪里去，顺其自然吧。倒是您，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多出去外面走走逛逛，结交新朋友，苦了大半辈子，唯唯诺诺看人脸色？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您总归要为自己而活。”
父女俩聊到一整晚都没睡，第二天一早还没有困意，阔别多年回到家乡，回到自己记忆犹新的老房子，钟灵头一次有了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