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夜雨 - 第27章

那天之后，戚梧悠几乎每天都会吃过午饭再去那片果林找萧萧。两家之间隔着的果林，已成了他们二人口中的老地方。
只能说萧萧不愧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周围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摘果子、酿酒，又或只是跟着树林里的松鼠跑上一整天，戚梧悠都觉得有趣极了。
绕过戚梧悠熟悉的那一片果林，有条绵延不见尽头的小河。萧萧和戚梧悠手里都提着个小红桶一前一后走着，戚梧悠拿着小桶前后不停晃来晃去，嘴上问着：“今天真的能捞到鱼吗？”
今天见面时萧萧突然说要带她去小河边捞鱼，晚上还能饱餐一顿。这也不怪戚梧悠担心，毕竟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在河边能见到的最多也就是鱼苗大小的鱼宝宝罢了。
萧萧回头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了，虽然大鱼可能捞不到，但是小刀鱼时常有呢。就算晚上只吃炸小刀鱼，外婆还会做些别的也能填饱肚子了。”
听了这番话戚梧悠不再质疑。虽然说萧萧年纪比她小，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能感觉到萧萧的可靠，至少在这片土地上她绝不会去怀疑萧萧说的话。
戚梧悠想到这思维有些扩散，哪有天生就懂事的孩子呢？说到底她们认识也有一个星期多了，除了外婆戚梧悠再没见过也没听萧萧说过有关他任何一个家人的事…
心里虽存着好奇，可疑问的话她问不出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哇，今天河边都没人，我们可算是赶巧了。”
戚梧悠回了回神，“啊…平时这里还有别人吗？”
“当然啦，尤其是到了暑假，小朋友很多的。不过…”萧萧顿了顿，咧着嘴笑道：“是真正的小朋友，不是你这种小朋友哦。”
夏日微风中带着些许燥热，戚梧悠像是将昨日自己亲手酿的酒统统咽下了肚。一时间头脑昏沉，脸颊变得通红。
还好萧萧说完话后就转身去河边找位置了，并没留意到戚梧悠的异样。
就如萧萧所说的，清澈的河涧游着不少小刀鱼。她们也没有贪心，只捞了这一天后就再没有去过河边捞鱼。反正这一片里好玩的东西多了去，每天变着花样玩也能消磨一整个夏天。
只是天天这样出门的副作用也很显而易见，戚梧悠明显要比刚来时黑了好几度。
“真气人，明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为什么晒黑的就只有我一个？”戚梧悠看着面前皮肤依旧白皙的萧萧气鼓鼓道：“所以我第一次见你才会觉得你也不是在这里久待的，哪有天天在山里晒太阳的人皮肤这么好的。”
萧萧有些无奈，“可能是遗传的吧，我哥也是永远晒不黑。”
“你还有个哥哥吗？”
这是戚梧悠从萧萧口中第一次听到他说自己其他家人。
“嗯。”萧萧神情有些落寞点了点头，“他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戚梧悠停下摇晃秋千的动作，偏过头去看着萧萧。
“我哥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这是萧萧说过关于他其他家人的第一句话，却也是唯一一句。
整个暑假，戚梧悠都和这个小自己叁岁的男孩玩得很愉快。他懂事，勇敢，体贴，和他在一起自己从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感到开心的同时，戚梧悠想更了解他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戚梧悠感觉未来可能都会因此而不同。
“外婆。”
出来开门的是萧萧的外婆，老人家笑着朝戚梧悠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戚梧悠顺着外婆手指的方向向后院望去，萧萧正背对着她们蹲在地上不知忙着什么。
外婆的普通话不是很好，说了几次戚梧悠才能勉强猜测萧萧是在地里种着什么东西。
她没出声，就这么站着看着萧萧的背影出神。
日光落在他坚挺的脊背，像浮上一层圣光。
这种光芒从何而来？戚梧悠两眼出神，思绪游荡。
是和自己过去接触到的男生完全不一样的氛围。不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同龄女生情窦初开的时候戚梧悠总是带着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在她们眼中那些连那么简单的知识都学不明白每天只想着挑衅打架的男孩有什么吸引人的，也不懂为什么有些男孩只因为自己学习成绩优异就拿鼻孔看人感觉已经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总而言之，在其他人充满青春美好回忆的校园，戚梧悠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深刻的点。
过去的时光，就像是她人生中必须经过却又没有意义的渡口。
萧萧又是哪里特别呢？戚梧悠一时想不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也没有叫我？”
戚梧悠这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萧已经忙完站在她身边那手背擦拭着额角的细汗。
“刚来没多久。”戚梧悠看着他话语有些踌躇。
“那个…我今天来是想说…”
没等戚梧悠话说完，萧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来还没有放过烟花吧！夏天果然还是要在院子里放烟花。晚上留下来吃饭吧，然后放完烟花我送你回家。”
戚梧悠没理由拒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答应了。
夏夜星空明亮，两人坐在靠近院子的长廊上晃动着火花棒。钢丝棉一点一点燃尽，四周也渐渐暗了下来，只剩那用来引燃的蜡烛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我后天就要走了。”戚梧悠突然开口。
沉默了很久萧萧才嗯了一声，“你是要回去了吗？”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戚梧悠在昏暗的光线下点点头，“这马上八月结束啦，我也该回去上学了。你呢？高中也差不多快要开学了吧？”
戚梧悠试着把气氛调节的轻松些，转过头看向萧萧。
可气氛却没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萧萧并没有轻快的回应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可能…不会再上学了。”
萧萧哽咽着低下头，羞愧、不甘与耻辱一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化作咸酸的泪水溢涌而出。
戚梧悠没问下去，伸手抚摸他的背脊给他顺着气。
等到他情绪慢慢稳定，戚梧悠轻柔的开口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知是话语中的坚定触及到他，还是搭在自己身后的手掌过分温暖，萧萧深吸一口气讲述起了自己过去那段磨灭不到遗忘不了的记忆。
“我有一个哥哥，大我十二岁…”
在萧萧的口中，自己的哥哥似乎是个再优秀不过的人。十六岁就考上大学，拿着全额奖学金读完了研究生，是街坊邻居口中的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萧萧就是笼罩在这般光芒之下长大的，比起过于平凡的他，父母显然更愿意将心思与关爱放在优秀的哥哥身上。
只是，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来临。萧萧十一岁那年，哥哥突然病了。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场景就从城市变到了乡下，父母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哥哥，自然就顾不了他…
这样过了五年，本来一切都渐渐步入平静，可是前些日子父母罕见的来了外婆家，说的却只有要带他回到城里去。
“我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心思，我哥这几年病情愈加严重…我爸妈是想带我回去检查骨髓移植的事情…”
萧萧话语间在颤抖，他不敢抬头看戚梧悠的表情。他害怕，害怕和那些知道他家这堆事的人一样，会嫌弃会厌恶…
反正像他这种人，天生就不配被爱。